孟子,儒家“亚圣”。
孟子和孔子一样,思想学说不得施展,政治方法不得实行,但又总心有不甘,不断尝试,周游列国,却一次次失败。最后依然不甘,于是退而著书,把一生的思想感悟,以及无法实施的政治理想凝结而成一篇篇文章,现在读之,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孟子救世心切,他说:“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多么气魄,多么自信。
这句话是他满怀抱负,二度奔齐,却因再次被疏远而离开时留下的豪言壮语,那是在公元前318,齐宣王当上君主的第二年。与上次的齐威王不一样,这次的齐宣王很注重文化事业的发展,因此孟子受到了高规格的礼遇。虽然如此,孟子的愿望还是落空了。
当天见面,齐宣王就问孟子:“齐桓、晋文他们称霸肯定有其独特的方法,先生你学识如此广博,现在给我讲讲吧。”
孟子明白齐宣王的用心:他是想以古为由而求今之道。于是索性回答:“我是孔子的传人,在我继承的学说中没有关于此事的记载,但是我却知道如何行王道之事,不知大王愿不愿意听我讲明?”
“当然,你学识如此渊博,正可以做我的老师,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说吧。”齐宣王爽快的回答。
“大王你想称王很简单,只需放弃霸道,施行王道。这个王道要求大王你放弃现在穷兵黩武举国练兵的方式,于外修好外交,于内注重人民的生产、教育等,施行仁政,使百姓安居乐业,这样的话,总有一天你就能成为霸主。”
齐宣王听到了孟子的论述,淡淡一笑,未置可否,而后又寒暄几句,告辞离去。
孟子想,这一次,政治理想又不能得到展示了吧。为什么他们会认为我迂腐、空谈、没有实际价值?为什么这些人如此鼠目寸光,着急富国强兵,又妄想马上称王称霸?德治、仁政才是称霸的长久之道啊。罢了,罢了,自古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空其身,乱其为,这些都是用来激励我心志,使我更加坚韧,增加我能力的。我的德治、仁政的政治理想是正确的,这条路漫漫长远,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果然,孟子只是一个齐宣王招揽人才的工具,他的政治理想和大多说学说以及谏言都没被接纳。于是,孟子再次离开。离开之时,他在齐国的边境留下了三天,有人不解,就去问他会什么行动如此迟缓,他自信的回答是在等大王,然而,终究没有等来,最后留下了这般“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的豪言壮语,黯然离开。
孟子在离开的路上又想起了两年前去见魏惠王的事,他彻底明白了,这些诸侯王总是把利放在第一位,仁政对他们来说太过长远而不切实际。
那是在两年前的公元前320年,他已经53岁,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也有了一套自己的成熟学说,于是他选择离开不能给他政治舞台的小国滕国,来到魏国。当时的魏国已经从第一强国变成了内忧外患的二流国家,国君魏惠王着急着想找一个能帮他拯救国家的人才,孟子的求见给他带来了希望,于是他急忙召见。
魏惠王坐在座位之上,看着这位消瘦的老者行礼,并没有起身搀扶,而是摆了摆手,随后就马上问道:“老先生你不远万里而来,一定有对我的国家有利的高见吧,不妨说来听听。”
孟子定了定神,随后说道:“大王,你为什么开口就说利那?难道比利更重要的不应该是仁义吗?”
魏惠王听完孟子的诘问后颇为不满,愤愤的说道:“哼,你个老头,问我为什么开口就说利?你可知我魏国现在的处境,内忧外患,不再有30年前的威风,我现在问你如何利,就是要问治国之道、救国之术,听说你有一套理论,何不说来听听,不要在这里故弄玄虚。”
孟子见魏惠王动了气,依然镇定自若,从容的回答道:“大王所言差异,我所说的治国之道、救国之术就是‘仁’。试想一下,现在大王你直接问我‘怎么使国家有利’,卿大夫就会上行下效的问我‘怎么使家庭有利’,那么老百姓就会问‘怎么使我自己有利’,结果上上下下都相互争夺利益,只想着自己,那么这个国家还会安全,还能强大吗?所以说‘利’是天下大乱的原因也不为过吧?”
魏惠王早听说孟子好辩,但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厉害,冷冷一笑后回答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利’字也有驱动人去做什么事的作用,如果没有它,天下之人都不知进取,那岂不是更坏?”
孟子淡然一笑,从容说道:“大王你这样的认识恰恰是错的,而且后果很严重,我的祖师爷孔子曾说过:‘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如果天下的人都如你所说,必须要有‘利’才能上进,才认为自己活得有意义,那么大王你的地位就不保了啊。”
魏惠王身体微微一怔,随后大笑了起来,说道:“噢,说到我头上来了,哈哈,我就要听听我地位不保的原因。”
孟子并不怯,依然镇定自若的说道:“在一个拥有一万辆战车兵力的国家,妄图杀害他国君夺取王位的一定是那个拥有一千辆车的大夫,因为他心里只有利而没有仁义。同样,普通老百姓如果心中只有利,那一定会不安定,一定会想着怎么获取国家的利益,这样一来,国家肯定不能安宁。但如果人们是把仁放在利的前面,那这样的事就一定不会发生,相反,无论是士大夫还是老百姓,一定会尽心尽力为国君、为国家做事,这样,这个国家就一定能强大起来,那么你说的利益就跟着来了。所以,大王你要问的应该是仁政之法,而不是取利之法。”
魏惠王听到孟子的这一番话,沉默良久,仿佛被什么东西打中,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人家都说孟子你迂远而阔于事情,这样的评价当真不错。但你说的难道是错的吗?不是啊,仁政是对的,可是那需要时间去施展,不能解燃眉之急啊,你的学说是用来维护统治的,无法用于乱世。我们这些生于乱世的人,只能被时代驱赶着向前,身不由己,而你却想要改变时代潮流,你做不到,时代不允许你这样。你的学说就留给后世吧,也许在后世你会成为一个像你的祖师爷孔子一样被重视的人,也许后世,你的学说会被君王使用,那时候仁政遍天下,人民过的一定会很幸福吧。魏惠王沉默着想了很久,而后回答了孟子一个“好”字,起身离开,留下了一个孤独的身影在宫殿中央,在漫长的历史中央。
孟子在哪个国家都没有受到重视,周游列国二十年,终于到了六十几岁之时,回到故乡,专心著述,为后世留下了一篇篇闪耀的篇章,做到了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他的学说,在后世也被采纳,他的地位,在后世也被一次次的“升格”。从韩愈的《原道》开始,孟子的地位开始上升,成为儒家唯一继承孔子学说的人物。到了北宋,《孟子》被列入科举科目,南宋朱熹把《孟子》列入“四书”,地位更在“五经”之上。而后到元朝,孟子被追封为“亚圣公”,地位仅次于孔子,得到了他应有的荣誉。
以天下为己任,是孟子的担当;为民请命,是孟子的担当;逆势而生,是孟子的担当;养浩然之气,是孟子的担当。“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是孟子的担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是孟子的担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孟子的担当。虽然被埋没一时,但是尘眼掩盖不住他的光耀,这是孟子的担当,是中国历史的脊梁。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说的就是这种有担当的人吧,当今的世界也需要这样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