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的两岸

我回了一次家乡，坐在拥挤的火车上。靠窗的位置，隔着厚厚的玻璃，都能看见自己疲惫不堪的脸。是什么时候开始，眼里失去了清澈的光芒，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雾呢。

婴儿的哭声，妇女的吵闹声，手机的外音，夹杂着广播里甜美的问好。我带着耳机，将声音调到最大，也无法将那些声音从我的耳旁赶走。

窗外的天空逐渐变亮了，点点的白光透过深蓝的天空，明净的晨光从火红的云层里射出。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一直射入我的眼里。

隔着走廊，我将初中同学认了出来。她向我示意，点头，微笑。然后抱着怀里一岁多的婴儿，稳稳地坐了下来。

“好久不见，你越来越瘦了。”她笑得风淡云清。

我没有瘦，是她胖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笑。认识她的那一年，我初二。我已经忘了该用怎样的语气去和她交谈，那条窄窄的走廊，像是隔着五年的时光，任谁也跨不过去。

车稳稳地停了下来，人群像水流一样涌出，我站在最后面，隔着他们很远。故乡清新的空气，让我的呼吸变得局促。来到江边，坐在横跨两岸的桥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年轻的情侣，孤独的老人，天真的小孩，还有满脸浓妆的妇人……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的表情，岁月的痕迹深深地印在了他们的脸上。眼前的行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我就这样坐着，像是看遍了人生的千姿百态。江水不息地流淌，水面泛起圈圈涟漪，慢慢地，向四周散开。在桥的边缘，碧绿的水流打着旋儿，绕着灰黑色的支柱，像调皮的小孩正撒娇。

等到晚上的时候，桥面会亮起一排彩灯，映在深黑的江面上。水中的倒影争相跳跃着，卷起数层波光，明明灭灭。柔柔的月光映照着江面，也忍不住投在它的波心，化入深邃的江水和沉沉的黑夜。所有的温暖，宁静，都随着月光，融入了心底。只是此刻，我在清晨的阳光下站着，等不到这想象中的夜。

路面还是湿湿的，空气里夹着丝丝凉意，想是昨夜的雨，来得悄无声息。穿过长长的林荫道，眼前便是一树繁花。深浅各异的粉色，点缀着每个枝头，像是画家笔下极力渲染的世外桃源——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风轻轻地吹着，花瓣尽数飘落，在地面上积下厚厚的一层。花层里透着隐隐的幽绿，若隐若现。

广场上人很多，红色的彩带飘了一路。有一股莫名的冲动，让我奔跑着，张开右手，一一触碰它们。我感觉到了风，拂过我的长发，穿过我的衣袖，我将它甩在身后。爽朗的笑声传来，我不自觉越跑越快。

坐在阳台上，沐浴着午后的暖阳。灰色小熊在音乐盒里跳动着，耳边传来贝多芬的钢琴曲，致爱丽丝。我捧着一盏玫瑰花茶，细细地闻着它的清香，然后一饮而尽。不出十秒钟，我便将它吐了出来。一直都不喜欢玫瑰花茶的味道，就像耳边的音乐，弹奏着一份刻骨的爱恋，压抑的痛让人难以呼吸，可我从未真正领略过。

故事往往是别人的，我只在自己的世界里微笑和哭泣，肆无忌惮地虚耗着眼下的时光。镜子里的脸疲惫不堪，我能感觉到青春正慢慢逝去。也许是很多人都在怀念青春的缘故，青春这个词，一下子俗气了不少。可是所有老去或即将老去的人，都狂热地爱着那段消逝的时光。

我的青春，都留在了江的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