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封信(雕刻家)

亲爱的朋友,

  祝好!周三一下午写出了七页的论文,觉得自己这辈子疯狂写论文这一项,已经可以从愿望清单划去了。这样作死写出的论文质量自然不高,周四交上去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被Kevin杀死,想象以后最好还是每日写上那么几页,不要拖延到最后一天才写。比如说,这学期的conference essay,打算春假的时候每天写上一页,既然我都可以一天写七页,那么每天一页相比是不在话下的。话虽这么说,但我觉得我很有可能还是会落到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哭着从第一个字开始写essay。

  昨晚和朋友聊天,一不小心就聊了一个多小时。我说,自从我上学期学了门computer science,觉得什么都没学到,就学到了content和form的区别。(其实还有digital copy is perfect copy这句话)虽然感觉可能学得不多,但我觉得足够受益终生了。 

  比如说,我的写作。

  这几日没能给你每日写信,实在羞愧,看上去是因为很忙,但实际上是因为我在写同人文。就像小学,初中,高中写命题作文那样,我随便找了个恋爱三十题的题目,便从第一题开始写,到如今已经写到了第十一题了。

  昨晚给同学看了我这几篇当中最喜欢的一篇,是周一早上和教授谈论完博尔赫斯的小说之后写的。同学看完之后,说这篇文已经成功打击了她写文的自信心,她不想写文了,而我还是有写作的天赋的。

  同学其实很厉害,记忆力很好,每当她描述任何事情的时候,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脑子比喻成一台电脑。她说,她读不了漫画,因为漫画对于她来说是电影的分镜头,当她看的时候,就会自动将漫画渲染成电影,配色,配背景音乐。她说,我的大脑其实有很多不同的库,每当我要构建一个场景的时候,就会从这些资料库里提取信息。

  我觉得她成功地打击了我想要拍电影的信心。

  因为她描述一个故事的时候,甚至构想一个故事的时候,这个故事在她的脑海里呈现的是电影的模式,一帧帧的画面如同电影般播放。

  我却不是这样子。

  故事在我的脑海里呈现的形式,是另一种方式。

  它们更像是一种感觉,一种记忆,一朵飘之不去的云。它们给我带来的,是朦胧,是一场梦。

  三年前曾经构思过一个同人故事,三年后的现在想把它写出来。对于我来说,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这个故事给我的感觉,我知道它的起承转合,知道它的开头,它的高潮,它的结局,可是我却记不得当时曾想过的细节了。

  不知为何,我昨日用了一个米开朗基罗雕刻的比喻来形容自己的创作,说完之后,感觉顿悟。

  他曾说,Every block of stone has a statue inside it and it is the task of sculptor to discover it. 每一块石头里面都有着雕像,而这正是雕刻家的任务将其找出来。

  大概对于我来说,故事本身已经存在那里了,所谓的content已经有了,我所要做的,就是找到最适合的form把它讲述出来。

  斯蒂芬•金谈写作,他曾经这么说,

  在我看来,短篇也罢,长篇小说也罢,都是由三部分构成:叙事,将故事从A点推至B点最终至Z点结束;描写,为读者描绘出现场感觉;还有对话,通过具体言语赋予人物生命。

  你可能会奇怪,情节构思应该摆在什么位置。答案是——至少我的答案是——没它的位置。

  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对于写小说的基本信念是:故事几乎都是自发的。作者的指责就是把他们提供发展的所在(当然还要把故事写出来)。

  我相信故事犹如埋在地下的化石,是被人们挖掘出来的。

  作家的工作就是利用他/她工具箱里的工具把每个故事尽量完好无损地从地里挖出来。有时候你发掘的化石很小,可能就是颗贝壳。有时候很巨大,是头骨架庞大牙齿凌厉的霸王龙。不论哪种,短篇小说或是一千多页的小说巨著,挖掘的技术大致相同。

  现在写小说的时候,觉得自己依然完美地继承了从小写作文跑题的能力。小时候每看到一个题目,明知自己要写的是跑题,但是总是无法抑制住自己,去写其他的内容。写小说也是一样,我从没有构思过故事情节,整个故事就像突然发生的一场梦,梦醒之后,还记得那种恍惚的感觉,细节却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大概对于我来说,我就是雕刻家,对着一块石头,把其中的雕像找出来。

  祝一切都好!

  二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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