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串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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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渐暖。

　　路边摊开始嚣张地忽略掉城管的存在，于是，整个街道都弥漫着浓重的烧烤味。

　　我是个馋嘴的人。

　　真他妈香！就算是高致癌食品我也认了！

　　老板给我来二十个串儿，一串鸡头，还有一个羊鞭...我嚷嚷着常吃的那几样，拿出一支烟，却发现没带火。

　　不要别的了？一只拿着火机的手伸到我面前。

　　火机你留着用吧。

　　想不到，再一次见到他，是在我住了二十几年的老地方。

　　我管这个老地方叫，家。

　　可是，我并不清楚，这里对他到底意味着什么。

　　也许，他身边依旧有一群兄弟每天来这里吃东西捧场。

　　也许，他辗转了数十个城市，回到这里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也许，他已经认不出我了。

　　这样也好。忘了操蛋的过去，未来便会轻松得多。

　　好久不见。

　　是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抬头看我。

　　炭火很旺，烤的上面的串啪啪直响。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敬了一颗烟给他，他接过去，用铁钳夹着炭火点着了，猛地嘬了一口。

　　过完年回来的。

　　他依旧没抬头。像一个做错事逃避目光的孩子在自说自话。

　　八年前。

　　我们都是深受古惑仔系列电影影响的一代。

　　没错，那时我青春的回忆，就是无休止的打架，挨打，报复，然后接着打架。

　　至今我的右手食指还留有无法抹去的印记。

　　他，是当时最风光的一个。

　　何为风光呢？在那个时候，我觉得风光就是一走一过有人点头哈腰叫你大哥，上课可以想走就走想来就来老师就是空气一样的存在，而且出现在公共场所的时候身边永远有一票兄弟和一个穿着短裙留着长发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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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他身边，会有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因为在认识他之前，我不知道今晚放学等待我的是什么，更不清楚明天晚上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我愿意听他的话，不是因为他总是对的，而是，那些话总是对我们有利。

　　很幼稚，但却很真实。并且，真的不后悔。

　　这种风光持续到他离开的时候，整个圈子的人都在谈论，接着是分崩离析，土崩瓦解。

　　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毕业后，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系了。

　　这个点还没什么人，坐下喝点？

　　不用，我站着喝就行。

　　他喝酒时的样子跟当年没什么两样，爽气，直接，只是满脸胡渣显得年纪比我大了许多而已。

　　我象征性的喝了一口。不料，他却将整瓶酒一饮而尽。

　　这瓶算我请你的。

　　他打了个嗝，又拎起一瓶酒，摆出想跟我碰杯的意思。

　　我忽然发现他的左眼有一些奇怪。

　　每次同学聚会，大家谈论的最多的，都是他。

　　不过，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

　　我习惯在人多的时候躲在角落，观察每个人的言行举止，原来醉酒的时候，才是每个人最真实的时候。

　　我跟他只喝过一次酒。

　　幸运的是，那个时候，只有我们两个。

　　记得他指着面前那些正在建设的楼盘说，将来有钱了，买下一整栋，把所有的兄弟都安排在里面住。

　　我喝多了，边随地小便边傻逼呵呵的问他，大哥你说我住哪层好？

　　他说，艹，你必须住我隔壁，这样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什么时候的事？

　　年初进货的时候瓶子冻炸了，碎渣进了眼睛里。

　　他熟练地翻着烤串，香味开始慢慢出来了。

　　大夫怎么说？

　　大夫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基本上了。

　　操他妈的，庸医。我猛地扔掉烟头，一脚踩灭。

　　别这样说。有钱都治不好，更何况我现在没什么钱。

　　他仿佛真的已经接受了现实一样。

　　额......你结婚了吗？

　　嗯，结了。

　　炭火烧久了就会变得很暗，他用铁棍挑了挑它们，火星顽皮地飞溅起来。

　　揉了揉眼睛，他又将头低了下去。

　　依稀记得，他那时候的女朋友，叫小惠。

　　曾经有同学说，手心的茧子，百分之八十都是她的功劳。

　　甚至有人觉得自从认识了她，学习的精力就跟不上了......

　　小惠很漂亮。

　　大胸，长腿，长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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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小惠是他的。

　　他的你敢碰，基本上就离每天三顿胖揍顿顿炮脚伺候不远了。

　　她像是一个模板。

　　以至于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觉得穿着短裙梳着长发的姑娘是最有吸引力的。

　　直到有一天，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慌张。他说小惠要走了。要去很远的地方。

　　她要去哪里？

　　我要知道我就他妈的去找了！

　　唉？嫂子现在做啥？

　　我按耐不住肉味，开始撸串。想不到他烤的东西这么好吃。

　　放辣椒吗？他问。

　　放，多整点，你知道我爱吃辣。

　　他忽然抬头望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奇怪的神色。

　　但很快，他又将头低下去，喊了一句，拿点辣椒粉过来。

　　不一会，屋里走出一个胖女人。她将辣椒粉放在我桌上，告诉我，自己想吃多少放多少。

　　嗯，好嘞。

　　我抬头冲他笑笑，表示并不介意这样的服务态度。

　　而他，终于也笑了笑。

　　也许我眼睛也被这浓烟弥漫的街道所拖累，我看到他的笑里只有苦涩。

　　惠姐，算下帐！

　　屋里的人喊了一声。

　　多少钱？

　　不用给了。

　　别跟我整那个没用的。该多少是多少啊大哥。

　　总共42，你给40得了。

　　掏钱的时候，我忽然看到一群穿着制服的人往这边走。

　　虽然看不清他们的样子，但我却很清楚他们来做什么。

　　这帮狗逼，又来操我。他攥紧了拳头，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眼睛里露出了当年的凶恶。

　　这才是我认识的你。我暗暗地想。

　　不好意思，兄弟，今天不能陪你聊了。

　　没事儿，我以后常来，咱有的是机会唠。

　　寒暄几句，我转身要走，他又走出来送我，说，有没有同事愿意吃烧烤，往这边介绍介绍。

　　我说放心吧大哥，我知道怎么做。

　　他在围裙上搓了搓手，没再往出走，渐渐地消失在了烧烤摊的烟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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