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顾秋水度过卢塞纳的岁月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后来手机没电了

                              就没you去

陪顾秋水度过卢塞纳的岁月_第1张图片

1.蚂蚁与猫


蚂蚁抬起我的脚掌,它们无所事事的排着整齐的队列,在一隙短草中穿过。下午的雨过天晴,依旧还是般沉闷。

从今天早上起来,我就发现太阳没有那么高了,阳光斜射灶台的力度也不够强烈,我仅以为是太阳至少现在要偏向南回归线了。

然后,天黑得很快,比以往早了半个时辰。

我跟着蚂蚁的视线走,从一盆花到一棵芒果树下。我就蹲着,血压升了上去。树叶摆满了一地,风在喘息。

没有找到组织的蚂蚁都静静的躺在叶子上,像一窝黑猩猩一样默默地挠痒。这里似乎有一种被压抑的混乱气氛,一种被压制下去的安逸行为。

我大口呼吸,墙外燃烧的硝烟飘进我嘴里。

迷雾开始笼罩,在这种状态中那尚未可知的小小细节开始模糊而又执著地凝聚,形成怪异的晶体,像窗子上结的霜,那些霜样的晶体显得这么怪诞,这么彻底无拘无束,这么奇形怪状,然而它们的命运却要由最最严酷的自然法则操纵,而我心中产生的感情亦是一样。它也要服从一些不可抗拒的规律。

这股烟雾影响到了地上的蚂蚁,它们四散而逃,几乎算得上是丢盔弃甲。就在它们离开后,撑开的树叶下躺着一具猫的尸体,它裹藏在潮湿的泥土中。周围布满黑色的蚂蚁,在吃它。

它的身子早已被掏空了,眼睛也空了,蚂蚁从她的眼窝里爬进爬出。它死的时候应该睁着大眼睛,瞑瞑的。现在只剩下一层皮,白骨森森。随即爬进我鼻息的是,是那股腐臭味。它打赢了外面传进来的硝烟,在我的鼻腔里,肺里,打架。

于是我开始呕吐,我的身体里好像有东西在缩小在压缩,健硕的肌体也在蜷缩,我的皮肤只能感觉到神经末梢的调节。特别是当蚂蚁撕咬我的双足时,疼痛感,久久传来。

一切都慢了,慢了,蚂蚁开始占据我的双脚。那时候我才想到我左肩上的瘢痕,是由于夜晚蚂蚁的啃咬所致。我像一个被打败的侵略者,离开这个阴森地。

最后一次见到它的时候,正是一个女工人用块塑料包裹着湿漉漉的它,把它扔进了树下。然后女工人擦了擦手,在她刚清洗的白色衬衫上闻了闻。又很厌恶的呸了一口,拿着洗衣粉继续擦拭双手,直到表皮出血,才觉得爽快。

我看到她的笑容带着水花,因此她没有闻到手上的血腥味。小猫呢,一瘸一拐的走出来。

那是一只断腿的猫,一只蹩脚猫。它很瘦,在打湿毛发的情况下,看得到它的骨架和心脏。它走向我,企图向我身上靠。它的叫声极其凄惨,可怜,它是希望我大发慈悲的,然而我不会。

在极短的一刹那间,我体验到了那种超然的明晰,据说只有心脏病人才具有这种洞察力。我完全丧失了时间和空间幻觉,与此同时世界沿着一条没有轴的子午线在上演它的戏。

在这转瞬即逝的永恒中我觉得一切都有道理,都是完全顺理成章的,我还体验到将这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抛在后面的内心中的激烈思想斗争。我感到罪恶在这里蠢蠢欲动,要在明天大吵大闹地出现。

我感到了如在柞臼中被捣碎的苦痛,感到了掩面痛哭的悲伤。时间的子午线上毫无正义可言,它剥夺了一个生灵,却要让我忏悔。

我不喜欢那只猫,它看起来实在丑陋。我喜欢的是那只白色花斑的猫,从它出生起我就看着它长大。下雨天躲雨,夜晚翻垃圾桶,练习爬树,这些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一开始它对我十分生怯,但我只要给点吃的,它就连它妈都不认了。当然,母猫本来就对它不好,有吃的时候,怂着毛发如倒刺般防御其他掠食者。它就跟着我混了,在我做饭洗衣的时候,在我抽烟发呆的时候,在我独自歌唱的时候,它就在我的脚边蹭呀蹭。

而我抚摸它,就像做爱的前戏总把它浪的发叫。

有一天那只灰色毛发的猫来了,所有的小猫对它都不友好,连人类都一样。它不知道是公猫和哪知野猫的种,从一生下来就没有喝过奶,翻墙断了一只脚。

很多人都嘲笑它,在我喂食花猫的时候,它就蹲守在旁边捡吃剩下的。夜晚没有地方睡觉,所以身体总是被雨淋湿。早上太阳出来,它就趴在地上等待阳光晒干。蚂蚁和其他虫子在它身上扎了寨,等待它死去的时刻繁衍。

我以前对这些弱小的生灵都会自然产生一种怜惜,哪怕是一个流浪的老人,也都给予关怀。而我力所能及的不过就是同情地注视他们,目送他们离开,接受属于他们的命运。打定主意让他们随波逐流,对命运不做一点儿抵抗,不管他们是凶是吉。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那晚我听过灰猫最后一丝呻吟,就再也没有听过那样孱弱的叫声,取而代之的是花猫在我的脚旁嚎春。

那时我就显得格外孤独,当孤独的人找到上帝时发现他们自己被剔光了肉,成为一个骨架。

为了重新长上肉,他必须再活一遭。

陪顾秋水度过卢塞纳的岁月_第2张图片

2.我越来越像我的父亲


这仍然是一个有青烟的下午,淡蓝的烟雾纷乱的从外墙爬进来聚集在院子的旷地上,飞鸟开始返巢掉落的羽毛在空中打着旋,高远的航班若隐若现穿过云层,我抬起头的姿势,注目着这一切。

一排大雁杀杀杀飞了过去,四下只有窃窃私语的麻雀在树上恩爱个不停。棕榈树宽大叶子的庇荫着最后一点光线,地上散落的支架都被撤走,那些树木的枝干,和那些钢筋铁骨的手脚架一样,在下午全都坐上一辆卡车,轰轰隆隆地离开了。

学生彩排了一首新的庆祝舞蹈,在节奏如洪钟的曲调里,整整歌颂了两个小时。树木也在锯子咔嚓咔嚓的工作下断了支脉,随后被堆放在一块,它们血肉相连的拥抱在一起,为这个世界做出了最后一点光合反应。

然后鸟群回来,它们容身的枝桠还勾勒着夕阳的模样,叶子落了又落,从那些断口处分泌的液体气味,完美无缺地与焚烧的青烟融合。于是它们都有了颜色,缎带似的环绕在半空中,伸进了黄昏。

卢塞纳的暮色这么重,吉普尼漫不经心的驶过,三轮摩托又堵在了前面的路口。汽车大灯完全亮起来的时候,天就完全黑下去。在呼啸着汽笛声的风里,人群流动得很快,大人小孩和学生挤在同一个狭窄空间里,没有人说话。

只看得见一双双发亮的眼睛里衬托出的明丽的光线,也总有一些彷徨的表情滋生在脸上,不过谁也看不出来。教堂前面的广场夜市摩肩擦踵,卖可乐和烧烤的摊贩呆在一起,卖风车玩具的商人就守在路口。

小孩子过来的时候都跑得飞快,却被大人们熟视无睹的牵走。回过头的孩子满是渴望的看着,直到远远的才把头埋进大人的身体,耷拉着的手。我看着眼前的荒烟蔓草,不知为何却再平静不过。

那一刻好似乎就回到很多年前,有一些心愿没有满足,有一些故事没有结束的时候,历历在目的皆是这一路成长的艰辛和真相。

但有那样多的事情我却渐渐无迹可循,我知道我大抵是不愿在总是回忆过去的旧辛酸和荒唐。即便旧日情景忽然之间这样铺天盖地而来,我承接不暇。

在天幕那一蓝色的注脚里,我闻到的柴米油盐味道辛辣刺鼻,呛得眼泪留不住。我几乎耗尽了身体的很多力气,才打了一个喷嚏。那时鸟儿沉默不语溺入爱海,孤鸿穿过最后一线光阴,接着我的眼睛就闭上了,同天一样黑暗。

我细细掐算起来,究竟又有何许波澜壮阔的纹路,嵌入我的额角。让我不能笑,一笑就泛起褶皱。

作为命运的补偿,我不得不相信那些积极有益的轮回。人有时不是从娘胎里出来一成不变的,相反的是,生活会逼迫他一次又一次地脱胎换骨。

然而,每一次我照着镜子,就会想到我的父亲。我想我终于和他越来越相像了,但也正是我开始衰老的时候。

陪顾秋水度过卢塞纳的岁月_第3张图片

3.五月是我离开的时候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每天晚上都期待做一场大梦直到天亮。在翻来覆去的深夜,在转辗反侧的深夜,温床并没有把睡眠保存。

我总是躺在木板上,坚硬麻木的素面朝天,又靠着墙壁冰冷的温度呼吸。我的心跳几乎乱石磊磊,左侧肋骨上方隐隐约约的疼痛感,告诫我的身体每况愈下。

我便在思考死亡的定义,在午夜壁虎隔着门板传来悉碎的叫声,空调水箱滴滴嗒嗒流动的时候。我在想假如我在今夜死去,一定做了一场奇谭美梦。

可是我还年轻,我的年华正茂盛,我忍不得死去,在心房的疼痛陡然停止的时刻,我清醒的意识到。我们趋行在人生这个亘古的旅途,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里涅槃,忧愁缠满全身,痛苦飘洒一地。我们累,却无从止歇;我们苦,却无从逃避。

那天夜晚,穿过街道时我曾几千次想我回到她身边的一天会不会到来,我将渴望的目光全投向建筑物和雕像,我那么渴求、那么绝望地望着它们,到此时我的思想准已同这些建筑物和雕像融为一体了,它们一定浸透了我的痛苦。

那些低矮的红房子在夜里发光,我也忍不住忆起我们肩并肩穿过这些现在浸透着我的梦想和渴望的悲哀、幽暗的街道时她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对于她这些街道同其他街道是一样的,只是略微脏一点儿,仅此而已。

她不会记得在某一个角落我曾驻足捡起她的发夹,或是我俯身替她系鞋带时标明了她落脚的地方,它将会永远留在那儿,甚至在大教堂被毁坏、整个人类文明都永远被消灭后它仍将留在那儿。

我又很无助,风灌满我的胸膛,我抽了一口烟丝,缓慢深长的吐了出来。我才能深刻的体会到,国外的月亮看起来就是圆一些的感觉。不论一些邪念有多么肮脏,一旦塞进一本书里便显得令人惬意地遥远和陌生了。

我回想五月那天早上,离开家的时侯我意识到自己唇边浮现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好像在对自己说,我的生命将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然后每个夜深,在清醒的睡梦里,我意识到我的心灵承载不起这么多往事的负重,我被自己和他人的回忆纠缠如同致命的长矛刺穿心房,不禁羡慕洗浴间横斜的蜘蛛网如此沉着,它总是在我洗澡的时候窥看。

还有那些等待喂食的小猫,一直在脚踝边蹭个不停,偶尔摸摸它们的耳朵,也会叫出发春般的低嚎。

回忆于我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以往的春天都一去不复返,就连那最坚韧而又狂乱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贫穷的人,不能拥有爱情。拥有爱情的人,始终都很贫瘠。好笑的是,婚姻一直在隔岸观火,等待着人们一纵而跃。

年少的时候总觉得自己那样独特,相信自己爱一个人,爱的只会是她的美好品格。当我真正见识一个人的美丽,后慢慢了解她那样悲凉的人生,第一次觉得,我似乎爱上这个人了。

这时,才那样深楚了解,我心中爱你的美丽,又怎能嘴上装着四大皆空。

我隐隐察觉到从我离开流浪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是选择了孤独的少数者。如果说绝境有让人和事改变的力量的话,我觉得我一定会第一个相信。当一切挣扎都无济于事时,我发现自己学会了恭顺地去认识自己的渺小,去领受自己的命运。

平庸将我的心灵烘干到没有一丝水分,然后荣光才会拨动心灵最深处的弦。即便我在发呆的时候,思想也会发芽。

我曾跟自己订了一个无言的契约,写过的东西不再改动一行,即便别人要求也不答应,我对完善自己的思想或行动并无兴趣。

现在只有一件事情使我极感兴趣,这就是每天晚上写一篇文段,记录某些记忆难以保存的东西。

我确信这些东西会有价值,至少日后去看会知道自己曾经是怎样艰难的行走过来,又或者吹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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