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野狐总有成禅时

这颗心啊!找着找着,就找不到了!

但是,也有人总能找到,并发现心在何处!

在《世说新语·任诞》篇中有王子猷的一段故事,后世称之为“雪夜访戴”。任诞一词的解释是:任性,放诞。总之在中文的解释中,总包含有任性放纵之意。属于“不听话”的词语范畴。在任诞这个词的对面,总是坐着中规中矩的词语。再延伸一步,在现代中文的语境中,“任诞”已经少用了,比较接近这个词的是现在“任性”这个词。

我查询了一些“任性”的解释,颇有些意思。

任性,汉语固定词组。指听凭秉性行事,率真不做作或者恣意放纵,以求满足自己的欲望或达到自己某种不正当的目标或执拗使性,无所顾忌,必须按自己的愿望或想法行事。

任性的另一定义:个人的原因,不屑作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当“任性”这个词出现的时候,我们往往会将其等同视之为一意孤行。而“一意孤行”偏偏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味道在其中。如果一味的纠缠下去,语言总会将我们带入自相矛盾的境地,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相信野狐总有成禅时_第1张图片

有人说写作,就是对语言进行再创作。这个说法让我琢磨了蛮久的。如果我们再回到王子猷“雪夜访戴”的故事中,或许能从“任诞”中看出有关“任性”这个词语最初的形态和指向。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王子猷是王羲之的儿子,在《世说新语》中记载的行事内容不多,不过如果我们想起了王羲之矫若游龙的书法,再联想到王子猷,这样的故事或许显示的是另外一种面貌。我们看到的应该是:率性和随性。但是在刘义庆的词典中,或许要等待很长时间之后,中文才会出现这两个更为逼真的词语吧!或者对于刘义庆来讲,他才是最接近王子猷时代的观察者。

阅读《世说新语》最大的难题不是这本书本身的问题,而是在阅读之前我们已经接受了某种设定,比如说在我们的认知中魏晋名士总是有些放浪形骸、不拘形迹。在我们脑海中出现的往往是“狂士”的这种风格。《菜根谭》中有句云:“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我们惯常将这样的语句集中在“英雄-本色”、“名士-风流”这样的对应关系上,却忽略了“唯-能”与“是-自”这样的动机选择。也就难怪总有东施效颦者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

在王子猷的世家子弟的风流本色中,或许暗藏着“适可而止"的智慧。在”雪夜访戴”这一行事中,眠觉、开室、命酒、赏雪、咏诗、乘船、造门、突返、答问,这一连串的动态细节虽言简文约,却历历在目。且形神毕现,一气呵成。我想刘义庆在编写这个故事中,已经能想到这个故事流传出去将会带来何种里程碑式的纪念。对于读者而言,王子猷或许根本就身形未动,这个故事中的王子猷哪里也未去,谁也不曾见。只是心里的一个转念而已。

或许就是王子猷推开窗户,端着一杯温好的酒,看着牖外雪落寒山寂。一阵寒风室内灯火闪,忽悠黯淡,待烛火复明后,王子猷转身踱步,放低酒杯。轻轻的说了一声:“剡州的雪也不小啊!” 旁边家仆闻语一愣:“公子何时要去剡县访戴先生?”王子猷听闻一笑后说:““吾本乘兴而来,现兴尽而返,何必见戴?”家仆面面相觑------公子并未出门啊!

或许刘义庆听到的故事原本是这个版本。只是对于“任诞”而言,只是“一念”显然张力不足。索性当成真的一般去了似更佳!王子猷自谓之神游,刘义庆归类为身游。王子猷见状也索性不再辩解了。且随他去。我想这是不是更符合“任诞”的本意呢?也许这则故事里只有戴逵是最安然的一人,因为只有他才享受了雪夜安眠的妙处。而门外的王子猷和刘义庆纠结在“身”与“神”上,底下的家仆是更为恼火的,主家如此行事真真的让人分辨不清那一个才是!

我们在词语中发现表达的含义,并且还会将此含义进行再创作。几番下来。词语与故事已经严重变形了。或是词语与故事之间发生了南辕北辙的巨变。这一切因何而起呢!我们试图保留每一个词语的本义,却往往发现这些词语不在我们的掌控和认识的范畴里,只有“歧义”在一旁的角落里笑翻了肚皮不停地幻化着自己的模样。

在“雪夜访戴”中,唯一不知情人是戴逵。《晋书》中记载了这样事,是戴逵移居剡州之前发生的事。晋书文载:太宰、武陵王晞闻其善鼓琴,使人召之,逵对使者破琴曰:“戴安道不为王门伶人!”晞怒,乃更引其兄述。述闻命欣然,拥琴而往。

戴逵在《晋书》中笔墨不多。但是晋书作者在记录戴逵时还留了几笔说戴逵后人的事,也很简单:长子勃,有父风。义熙初,以散骑侍郎征,不起,寻卒。

所谓“家风”这个词是可以这样用的。我们眼中的“大英雄”、“真名士”也未必个个都如桓温一般,在《世说新语》中桓温可能是最好战的一位了。不过桓温的本色演出在这段记述中:“桓温北征,经金城,见年轻时所种之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十年光景,桓温的物是人非之感,在一支柳枝上泫然不止。类似像王子猷和戴逵这样的避世之人,也是那个时代的“大英雄”。如果说他们留给我们的是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上述这几段故事。但是若要我们身体力行,则少了飘逸之美。那种美只有他们才真正知晓。

我们不过是野狐问禅,困在五百年间出不去了!




外一则:有关野狐问禅的解答

若是听一首歌只是局限在歌本身,那么这首歌往往会错过。有些歌者的演绎功夫超越了这首歌本身的框架。正如阅读一般,全景式的浏览与聚焦式的观察会得出不同的结论来,先聚焦再全景,或许就能明白王子猷的“身游”与“神游”之间的差别何在。也就能明白刘义庆的斟酌再三。

今天推送两则视频,都是有关一位歌者的演唱会片段。这位歌者所演绎的歌,我也只听过这两首。一首歌好不好听,除了先天的设定之外,还在于表现一首歌的力量,有些歌演绎时很可能并不完美,但不妨碍这位歌者的精确理解。正如在时间和阅历都到场之后,一首歌才会爆发它全部的内涵,这不亚于一次“核爆”。尤其对于能接收到这首歌全部信息的那一个听众。

在这里我指的是全部的信息,这涵盖了每一个动作、延伸、布景、间歇、旋律、感慨种种,错过了哪一个,这首歌都会与你失之交臂。很可惜,许多人就是在“不昧”与“昧”之间始终不肯再走一步!

那就在五百年的时间里困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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