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是我的父亲。
我与父亲的日常,像极了两个互怼的损友,总是惹得母亲无奈发笑,逗得朋友点头哈腰。每当朋友烦恼他们与父亲之间的不融洽时,我都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相处起来令我感到愉快放松的父亲。
记得大学快毕业的那段时间,家人朋友特别关心我的个人问题,催得紧,而父亲更是尤为着急。
当时也是父亲节,就打算与他老人家视频聊天,祝他节日快乐,顺道和他唠唠家常,聊聊近来变化。然而,视频接通后,聊天窗口中父亲那头是黑屏,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单纯的我忙问父亲是不是家里电脑的摄像头坏了,还计划着叫二哥第二天上家里去看一看。
这时,却听到父亲说: 家里摄像头没坏,我是故意没开,专门让你看黑屏的。
我一脸懵B,我做错了什么,你故意让我看黑屏?
父亲继续说: 都多久了,你女朋友也没一个,我凭什么要给你看?
Exm? 我爹,您是影视明星吗? 是太帅了还是太美了,我还得求着您给我看。
父亲又说: 下次再开视频,要是你旁边没坐一个女孩子的话,我黑屏都不给你看。
好好好! 谁让您是我爹,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父亲总是做一些类似的事情,让我哭笑不得。
今年春节,母亲在外地出差,我特地从重庆赶回阳光城陪父亲过节,心里实在不愿让他一个人在家,那时,我已经快半年没有回家了。
当我提着行李箱,打开家门的那一瞬间,父亲从沙发上站起来,神色慌张地看着我,有些手足无措。
我猜,父亲大概是在想,和久未归家的儿子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好,儿子在大城市待了那么长时间,接触了那么多新东西,自己会不会和儿子沟通困难,儿子会不会嫌弃自己什么都不懂。
看出了父亲的慌张,我急忙开口问他,吃早饭了没,帮助他转移注意力,他说没有,然后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行李箱,说带我出去吃羊肉米线。
作为阳光城长大的孩子,异地回来,接风洗尘最好的方式就是吃上一碗香气扑鼻,汤浓味鲜的羊肉米线,再夹上两筷爽口的泡白菜,那滋味,不摆了,像是立马就重回了家乡的怀抱。
和父亲话还没说几句,就回到了以前互相调侃的模式,我说他又瘦了,他说没有,但其实他真的瘦了,现在看起来已经不如早年时候健壮,想到这里,就眼里泛酸,可能是我和母亲经常不在他身边的缘故,他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很节约。
每当我和母亲问他节约这些钱做什么的时候,他都说给我将来娶媳妇儿用。我都告诉他,儿子娶媳妇儿,将来不会用您的钱的,可他不听,年近半百,依然为我奔波操劳。所以每次回家,我都有一个目标,就是趁自己在家的日子,增加父亲的体重,而且,每一次我都成功了。
我喜欢做菜,这一点也要感谢父亲。因为在我念一年级时,父亲就开始教我学做蛋炒饭了,他的理由很简单,为了让我在将来进入社会工作之后,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哪怕身在异乡,也能随时尝到家乡的味道,肚子饿时也不至于活活饿死。
十多年后的今天,他预想的一切,都如他所愿,甚至超过了他的预期。
大年初二,我叫来一众好友聚餐,自己在家里准备了烧烤,菜品丰富,爬爬虾,鸡翅,牛肉,五花肉等等。
父亲患有脂肪肝,医生叮嘱他要少吃肥肉,可他倒好,猪肉直接不吃了,脂肪稍微多一点的更是碰都不会碰。我们都知道,任何事情都有两个极端,多吃了对身体不好,完全不吃对身体也不好。
于是,我变着法的引诱父亲吃五花肉,告诉他用生菜将韩国泡菜和五花肉包在一起大口咬下去实属人间美味,最后,在我多次威逼之下,父亲尝试着吃了第一口,而后就有了第二口,第三口,直到最后完全停不下来。
所以那天,让我最开心的,不是和老友的把酒言欢,而是父亲敞开肚子,吃了许多烤五花肉。我在家的那段时间,父亲体重飙升了十斤,看着他满脸无奈,我倒是很开心。
从小到大,最喜欢和父亲做的一件事,便是在城郊登山徒步,那些海拔较高,地势较陡的山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记得有一年雨季,父亲带着我和堂弟去采蘑菇,去的是离家不远处的一座非常陡的山,海拔较低的地方,是锋利得像刀一样的岩石。海拔稍微高一点的地方是杂草丛生的树林,快到山顶时,是湿漉漉低矮的草丛,要上这座山,没有路可走,只得手脚并用爬上去。
站在山脚下时,父亲说: 你们两个确定要跟我一起上山吗? 现在选择放弃还来得及,不然到时候上了山,走不动了,可没人背你们下来,全得靠自己。
那是正值青春躁动,又不服输的年纪,我和堂弟又怎么可能放弃!
于是,我们一前一后,开始向山顶登去,清晰地记得锋利的岩石硌得脚生疼的感觉,手心也很快就破皮了。
越是艰难,越是想要登上山顶,看一看高处的风景。可能我倔强的性格,从小就养成了,越是充满挑战的地方,越是想要去征服。如今生活也是如此,越是不如意,就越是努力让它变得舒坦。
大概用了四五个小时,我们来到山顶下的最后一片树林,我们都以为只要穿过这片树林,就能够成功登顶,于是三个人一鼓作气,很快便穿过树林,来到了我们以为的山顶。
为什么说是我们以为呢?
因为当我们来到这个山顶后,发现这里并不是山顶,这里只是一个缓坡,突出来的部分,正好遮挡住了真正的山顶。而山顶,还远远望不到头。
眼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如果现在下山,一切顺利的话,刚好可以赶在天黑前到达出发时的地方。所以父亲说,不继续往山顶走了,现在就下山,然而我和堂弟都不死心,不愿意半途而废,不想在最接近终点的地方放弃,我们想要继续朝山顶走去。
这时,父亲却开始耍起无赖,说自己走不动了,无论如何都走不动了,说要走我们自己走。回想起登山前,父亲说的那一番话,再对比他现在的举动,真是像个孩子一样。
其实,我心里都懂,父亲只是不愿意拿我的生命去做任何有风险的事情。于是我妥协,带着堂弟和父亲一起下了山。
在后来的很多日子里,我和父亲时常会挑晴朗的夜晚,背着帐篷,去周边的山顶露营,帐篷外生一堆火,支两个小板凳,一人一罐啤酒,一袋牛肉,一包花生,看看满天星辰,谈谈理想,聊聊未来。
父亲没有很高的学历,他没办法教给我许多专业上的知识,但却让我学会了最重要的东西,如何生活,如何更好地生活。
如今,父亲最讨厌听到我说他又长胖了,每次他都会骂我"贱",哈哈,说实话,这样一个像孩子一样的男人,真的很难让我同十几年前罚我跪在地上不许起来的父亲相联系。
父亲喜欢摩托车,表哥也喜欢,我也喜欢,所以,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梦想,便是将来有能力了,一定买三辆同款不同色的重机车,三个人一起去机场路赛车。
晚上,我和父亲通电话,他正在外面散步,父亲的散步是指沿着城区,徒步走过数十个街道,走到城郊,再走回城区,绕一圈,二十几公里。
我打趣地问他: 您和谁散步呢?(其实我知道他和他哪些朋友一起,那些叔叔我都认识,我就是逗逗他)
"你说和谁? 我能和谁嘛?除了和那几个老爷们一起,还能和谁。"
父亲曾经一个朋友都没有,看到他现在能活得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快乐,我打心底觉得高兴。
也期待,和我这位老朋友一起走过更多温柔岁月。
借此,感谢天下所有父亲,祝身体健康,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