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里说:哀哀父母 生我劬劳 。意思是可怜的父母啊,为了养育我们多么辛劳。
一直想写一写妈妈,各种原因停滞不前,今晚的风特别舒服,那就现在吧。
姥姥生了五个孩子,三男两女,妈妈是老三。姥姥特别重男轻女,但认为漂亮的小姨该穿新衣服,于是我妈就变成了继家里男孩子和小姨后,最末端的人。
后来我妈结了婚,嫁给我了我爸爸,两个人咬着牙拼了命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盖了当地第一栋小洋楼,日子慢慢越过越好,大概是我七八岁的光景,爸爸体检出乙型肝炎,医生说不能劳累上火,于是家里卖掉了大船,遣散了工人,面对这突变的生活,不知道她当时有没有害怕,有没有哭。
后来我的记忆就越来越鲜活。妈妈要强,为了补贴家用,变成我现在认为的:廉价劳动力。
沿海地区仿佛有着干不完的活,工人把湿海带晒干,然后我妈负责掉剪海带的两条边,中间的芯出口。那个存放海带的仓库呀,是座最高的山,是面积最大的海,黑压压的海带堆满了整个大仓库,我跑去看她,她一个人佝偻着孤零零的坐在那儿,手上的动作飞快…
这一干,就是好多年… 成年以后我总喜欢给她买各种各样护手霜,可是怎么擦也都是粗糙干裂…
儿童节刚过,六月一号那天,和同事讲起我的儿童节。提前很多天妈妈就给我买好了带漂亮花边的袜子,一条长的一条短的,上面穿幼儿园发的白衬衣,下边是百褶裙,那天早早我就醒了,洗了脸,抹了一种外观是蘑菇的润肤露,妈妈给我扎两个长辫子,擦粉,擦红嘴唇,再在眉心点个红点儿,拉着我去拍一张每年六一都有的照片留念…聊着聊着我突然就湿了眼,实在觉得对她不起,医生说我爸的病得吃好,这么多年,她就真的先紧着我爸爸再是我们兄妹两个,自己一口半口都舍不得吃,有一次我要离家上学,临走的时候含泪嘱咐:妈妈,你别不舍得吃和穿,有好的不要留给我和哥哥,你自己也要多吃… 她看着我,依旧是知道知道,让我不要挂念,我流泪前行,她在后面叫住我:我觉得特别富有,你和你哥哥就是我最大的财富…
父母默默的辛劳付出,我和哥哥慢慢长大,我和我哥都属于很孝顺的孩子,记得我的第一份实习工资是一千八百块,当时爸爸过来复查,我想带他吃光,妈妈打来电话,说要爸爸带一对儿15块钱的枕头芯儿回去,于是我一个人去了商场,买了一对一千五块的枕芯… 年复一年直到现在,只要是给父母的,我都不眨眼睛,其实买的不是物质,是我那矫情的心安。
15年底,爸爸查出肝癌,我瞬间长大,妈妈瞬间老去…
18年初,爸爸查出双肺转移,医生(也是朋友)预测只有六个月,在医院里我哭到失了魂魄,只听哥哥在电话里最后问一句:要不要告诉妈妈? 要不要? 要不要? 不要!
上帝啊,我们都可怜可怜她吧…
18年3月19号我哥给我打电话,说父亲开始咳嗽、咳血、肝肺部疼痛,我交代好工作,20号一早飞过去,心里千疮百孔,惦念着我那病重的父亲,惦念着我那可怜孱弱的母亲,一会儿下了飞机,我要怎么跟她交代?眼巴巴盼着我回去的人,我要怎么告诉她这个快要毁了我也即将毁了她的消息?
后来哥哥支走了爸爸,家里只剩我们俩,开诚布公的坦白我做不到,硬着心肠问她:老太太,你觉得肝癌患者,生存期是几年?
她不以为意:起码五年。
我的心啊…咽了哽上喉头的万千心酸,我说,您这么乐观… 可是我觉得就两年左右… 我爸现在两年多了…
她抬头看我,四目相对… 回想起我爸爸的种种反应,终于是像个孩子般的嚎啕大哭,那样无助,那样无助…我一手搂着她,一手慢慢的摸她的背…眼泪湿了她的背,也湿了她的心…
很多很多话堵在心里,想要表达,却先哽咽,其实回过头想想,我们家太幸福了,父母一直相互扶持相互体谅,我们家庭和睦,父母给了我最好的生活环境,我和哥哥在一个充满爱的氛围里长大,爸爸生病的这两年我们配合医生积极治疗,更是不让自己后悔去陪伴彼此每一天…
18年五月,父亲的进口抗癌药物起作用,病情有好转。我们一家感念上苍。希望各路神仙听到我的祷告,让我们再多留他几年。
父母永远住在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