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领带笔挺的张经理微微一笑,鼻尖皱着,露出几分窘迫:“大脑的信息化,您绝对是首屈一指的专家,还请您不吝赐教。”
张经理的传书公司原来做输入法,就是打字输入法。不过,现在的市场是语音输入法的天下,他们必须开拓新市场……大脑备份是一个不错的新领域,前不久,张经理好不容易拉到一笔新投资,希望可以给半死不活的公司打一针鸡血。
说罢,他端起水瓶给庄先生的茶杯斟水。五十公分高的开水瓶,倒出来的水线又细又稳,七分满,不多也不少,一滴水也没溅出来。
庄先生穿着咖色的呢子大衣,头发花白,表情十分冷硬:“张经理言重了。”
庄先生是一个大学教授,亲人在两年的事故中几乎全部去世,留下一个轻伤的孙女躺在医院里,一直没醒来。庄先生本人痴迷于大脑信息化的研究,却一直没有出成果。拉不到赞助,便只有把全副身家投入其中。至今没有突破性进展,门下连研究生都招不到。简直就是“孑然一身”这个词语的最佳注脚。加上脾气冷硬,厌恶交际,学生们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科学怪物”。
庄先生表示,大脑的信息化的确有一些进展,但是也面临着很多挑战。商业化还为时过早。
张经理在生意场上混迹多年,闻言毫不在意,脸上堆满诚挚的笑容:“科技的发展肯定不是一帆风顺的。我们敬佩您这样的科学家!您的学问高深得很。我们拣一点渣渣就够用了。之前很流行云存储什么的,我想,咱们也可以搞一个云大脑备份么!针对那些重病患啊、老年人啊,市场大得很……”
庄先生似乎有点生气:“胡说八道!难道科技跟魔法一样万能吗?”
“……如果是报酬的事,您放心,绝对有诚意!”张经理的笑容顿住了,接着那张其貌不扬的宽脸堆上了更多的谄媚,摇摇欲坠地挂在腮上,“听说您的孙女一直住在医院里……”
男人点头哈腰的样子实在令人无可奈何。庄先生重重地出了一口气,锋利的眉眼透着一层不易察觉的疲惫,说:“不是钱的问题……”
庄先生解释道,大脑备份的技术,真的很难实现。大脑是多么复杂的东西啊,人脑大约有140亿个神经细胞,如果转换成数据,会在千亿的数量级。仅仅存储大脑神经细胞的数据就需要93GB的空间。
当然,这个数据量不算惊人。但是,除此之外,还要存储记忆、知识等等。那真是海量的工程……存储一个人的大脑就这样麻烦,需要大量存储空间。如果开展商业性质的大脑备份,恐怕公司将面对存储空间不足的危机。庄先生一字一句地告诉张经理。
张经理整了整领带:“这个不怕。我们可以建设云存储平台……”话到末尾,声音小了一半。
存储空间的扩展费时费力,将成为致命缺陷,限制公司扩大运营规模。
张经理转转眼珠:“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他起身又为庄先生斟水。
庄先生抬抬眼皮:“其实有……不过也可以说没有。”
张经理立刻嘴角勾起:“庄先生肯定有办法的!我就知道。”
庄先生苦笑一下,做了一个比喻。大意是,可以把大脑数据看做一串很长的由0和1组成的数字序列。现在的纳米材料技术也很发达了……假设,可以在分子层面对材料进行操作。把一个一个的分子垒起来,做成一个小玩意儿,随便什么都可以。这个小玩意儿的分子数是一个千亿长度的数。换句话说,大脑数据就是这个东西的分子数。
张经理拍手称赞:“比如做成钥匙?哈,有意思,头脑的钥匙。”
庄先生笑了:“没有那么大。一滴水里可能就有15万亿个分子。一颗珍珠大小的物质,就够了。”
张经理挽起了袖子,似乎非常兴奋:“这主意真不错!您太厉害了!”
庄先生支起身子向后靠,倚靠在沙发背上,怅然地说:“真正的问题来了……如何计算一个物体的分子数呢?”
张经理想了想,脸色灰暗下来。
计算物体的准确的分子数,实在太难了。所以人们才发明了‘摩尔’这个单位来计量。就算可以在实验室中进行计算,却难以满足商业化的要求。
张经理快速地搓搓手,再抬头的时候,却不复油滑商人的表情,目光如针尖一样刺过来:“庄先生,咱们也别兜圈子了。您刚才说的好像有道理。但是我只知道一件事……您有大脑备份,并存储在云服务器里。”
这句话仿佛一架空气压缩机,一瞬间,屋内的空气仿佛被抽的一干二净。气氛紧张起来,若有千钧之重。
2
画面凝固在张经理和庄先生无声对峙的时刻。李竹按下了暂停键,准备过马路。他摸着下巴思考,张经理是不是这一单的雇主呢?
李竹是一个小杀手,父母双亡,和妹妹李绢在孤儿院长大。
绢绢五岁的时候被王达夫妇收养,生活比孤儿院好多了。但是王达做生意失败,老婆同时打几份工还债,三年前不小心出车祸去世了。只剩下父女俩相依为命。王达性情大变,酗酒之后常虐待绢绢。
他胸无大志,准备赚点钱带着妹妹离开这个城市。接的最后一单,就是杀掉庄先生并伪装成意外。
既然要伪装成意外,便要仔细研究庄先生的行动范围、生活习惯等。李竹跟踪庄先生已经半个月,对庄先生的了解可能超过了其他任何一个人。
庄先生孑然一身,醉心科研,家徒四壁,倔驴脾气。怎么看,都不知杀掉这样一位晚景凄凉的老人有何益处。
唯一的“杀点”——组织把雇主的动机称作杀点——是他研究的课题可能有价值。但雇主并没要求窃取科研资料。不知所图为何。
前不久,庄先生答应了一个公司的商业洽谈,与张经理见了一面。因为庄先生的存款所剩无几,而孙女住的医院正下达了新的催缴费通知。直觉上,这次会面与他的任务有关。李竹利用无人机在窗外偷拍了全过程,正在一遍遍地回放,企图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天下小雨。过了马路,李竹拐进一条小胡同,他踏进污水纵横的小道,停留在一栋三层楼的老屋前面。他收起伞,看了看手表,下午三点整。李竹开始敲门。
老屋里传出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夹杂着一个女孩的哭声。
“哪个王八蛋啊!”男人似乎踢翻了凳子,走过来开门。
门开了,露出一张肥胖的脸,眼下贴着乌青,一脸凶狠在看清来者的脸后,化作了恐惧。李竹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
肥胖的男人色厉内荏地吼:“你竟然敢再来!我要报警!上次你打折我胳膊的事还没完!不整死你个小崽子……”说罢扬起手里的棍子,是一根凳子腿。
李竹伸手挡住了凳子腿,一推,男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歩。
“王达,我说过,不准再打我妹妹了。我很快就接她走。”李竹瞪着肥胖男人,仿佛想用目光戳几个窟窿。
王达努力睁大了半眯的小眼睛:“带她走?我好不容易养这么大,可以干活了。你拿不出二十万就滚蛋吧!”
绢绢忽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爸爸要把我卖掉!三天后有个叔叔要带我走!”
李竹闻言将王达揪到墙边,眼神跟刀子一样,王达感觉自己头皮都被掀起来了。
王达讪笑着:“小孩子胡说八道!就是想让一个哥们带她去沿海打工,一年能挣几万块呢。女孩子么,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李竹捏紧了他的双下巴,深深地看着他:“当初你们收养绢绢,我非常感谢。二十万嘛,两天后给你。条件是不要再打她,否则我发现一处新伤,就减一万块。”
王达咧开了嘴,像在水里泡皱的蛤蟆:“你小子,有什么能耐赚二十万。该不会,抢银行吧?那可不行,会被警察拿回去。嘿。我看你有什么办法。给你两天时间也搞不定。”
李竹潇洒地挥挥手:“那就说好了,我两天后来接她。你要是违背约定……天涯海角我追杀到底。”
李竹上下打量王达,仿佛在看他哪个地方好下刀。王达一颤,把绢绢推进家门,忙不迭地关上了门。
3
李竹夸下了海口,内心有点打鼓。只有两天,他要结束任务。
“雇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李竹轻声说。
他最讨厌没有目的的暗杀任务。狼吃羊为了饱腹,人杀人也有其目的。往小了说,知道雇主的目的才好设计杀人方案。哪种最解气,哪种最自然,哪种最可怕,都要结合情境。往大了说,无目的的杀人,是一种巨大的恶,纯属草菅人命、报复社会。有钱也不能这么乱花吧。
想来想去,想不清楚。李竹自嘲道,哎,杀手负责杀人就好,想那么多干嘛。做杀手要心无旁骛。心不纯,会失败……我果然不是做杀手的料。
李竹把注意力放在手机里的视频。
张经理说,庄先生已经成功进行了大脑备份。李竹暗暗心惊:“看来我对庄先生还不够了解。他什么时候做的?”
视频继续播放。
庄先生以冰冷的表情筑起防线:“你这是在威胁我?我投入毕生精力研究大脑的信息化。全部家产也投入研究之中。如果有成果,我怎么不愿意拿出来投产?”
张经理说:“我手中有证据。您不知道吧。”
传书公司也曾进军云存储行业,搞过一段时间的云盘服务。现在已经不做了。程序员曾经发现一份奇怪的存储文件,非常特别——这个文件会自动更新,所占空间越来越大。就像是活的一样……程序员报告了这个消息,以为是日志错误。后来发现并不是。
张经理胜券在握地说:“我调查了一下上传文件的用户,不是百分百确定。是您,对吗?”
庄先生似乎已经找到了防御的办法,姿态略微放松:“那又如何,不能证明什么。电脑病毒也会自我复制。”
张经理气势倍增:“两年前,您的妻子与儿子全家出车祸,只有13岁的孙女活了下来。孙女在医院住了两年都没醒来,您竟然一次也没探望过。咱们假设,是不是您的家人都已经做好了大脑备份,抛弃了沉重的肉身?”
庄先生嘴角轻蔑地一翘:“那一次本来是全家旅行。我因为实验到了紧要关头没去,逃过一劫。在你嘴里竟然变成了这样……”
商人重利,果然是不榨干每一滴血不罢休……提到那一次事故,庄先生冰川一样的面孔有了一点皱褶,悲伤抑制不住从眼睛深处涌出来。
“我并非故意刺痛您的伤疤。相反,我才是那个最理解您的人。”张经理拿出钱夹,打开,展示给庄先生。那是一张合照,张经理搂着一个小女孩,坐在病床上。
“您看,这是我的女儿。她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我需要钱治病。我们公司就快破产了。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新项目,最多再撑一年……我的全部身家都在这里。公司破产其实也无所谓,但是我的女儿……您是我的救星。”张经理睁大双眼地看着庄先生,眼中血丝遍布,严丝合缝的生意场面具下面,泄出一丝真情实意的焦灼。
“张经理,你的面孔太多,不知道哪一张是真的。请不要逼人太甚。请回吧。”画面上,庄先生站起来,背对着张经理,下了逐客令。
“庄先生,您怎么就不明白呢,跟我合作明明是一件双赢的事情。就算不考虑商业合作,您也体谅一下做父母的心情。可怜天下父母心。您有没有父母心?哼,咱们走着瞧。”张经理丢下一句话离开。
李竹放大了音量,隐约听到张经理嘀咕着“冷血的老怪物”一类的话。
看到这里,李竹退出了播放。张经理非常需要大脑信息化的技术。看来雇主不是张经理。
4
庄先生冲进医院,整个人失魂落魄。
方才庄先生接了个电话,就匆忙赶来了医院之中。“我的孙女在哪里?程程呢?”庄先生扑向一位医生,据说是他孙女程程的主治大夫。
“您是?昨天有人来给程程办理了转院手续。”大夫狐疑地看着庄先生。
“我是程程的爷爷!什么人敢冒充家属!”庄先生怒目圆睁。
“这个……昨天有人过来交医药费,难道不是家属?您是她爷爷,怎么看您挺面生的?”大夫将信将疑。
“转去哪个医院了?”庄先生不接话,只逼问程程的下落。
“程程欠了医药费,昨天来人说住不起这里,办了转院手续,也没说去哪里。”大夫说。
庄先生松开手,茫然地回头。
庄先生离开了医院大门,打了个电话。
“喂,你们把程程带走了?到哪里去了?”庄先生的声音禁不住微微颤抖。
“庄先生,我非常高兴,您果然还是有心的。”话筒里传来模糊的声音。是张经理。
“程程现在很好,我雇了人看护她。您若是想通了,就到……来。”电话挂断了。
庄先生立刻拦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停在了城东的一个小诊所面前。这是一条僻静街道的私人诊所,卷帘门拉着。庄先生敲了敲门,卷帘门开了半人高,庄先生有点费力地弯腰进去,就像被一张黑黢黢的大嘴吞了。
“庄先生既然来了,就是想好了吧?”张经理似笑非笑地说。
“张世清,你这是什么意思?绑架我孙女?”庄先生余怒未消。
“我帮您结清了医疗费,这世上哪里去找帮人缴医疗费的绑匪?”张经理说。
“废话少说,你要怎么办?”庄先生直接插入主题。
“庄先生,咱们心知肚明。大脑信息化的办法,您就用这个交换吧。”张经理说。
“……我真的没有骗你。确实没有成功。”庄先生沉默一刻,开口道。
张经理冷笑一声:“您真是固执。说到底,我所求的不过是财,您何必连孙女的命都搭上呢。”
“我拿别的跟你换。”庄先生似乎下定了决心。
“哦,愿闻其详。”张经理说。
“我有一个别的想法。你们要不要做语音输入法?保证你们绝对可以迅速占领市场。”庄先生用高深莫测的语气飞快说道。
庄先生攻克大脑信息化的课题已经快二十年,虽然没有成功,但做出了其他成果。他开发的语音识别技术非常智能,自认超过了市面上所有的语音输入法。其实,传书公司开发语音输入法的可行性高于搞大脑备份的项目。毕竟有文字输入法的基础。
张经理表示可以考虑。结合公司以前的业务,也许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你可别搞小动作,如果你糊弄我,咱们没完。”张经理告诫庄先生。
诊所外,李竹取下耳机。他通过贴在庄先生背后的窃听器,已经了解了全部过程。
5
第二天夜半,李竹潜入了庄先生的家。
庄先生居住的小楼至少有五十年历史,是学校分的宿舍。小楼年久失修,五楼并没有安装防盗栏。窗户还开了一个缝。潜入实在是易如反掌。李竹甚至以为是请他来做客。
庄先生睡得很沉。张经理测试了庄先生提供的程序,很满意,便将程程完好地送回医院,还交了一个季度的医疗费。庄先生连日来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早早就回家睡觉。
今晚是李竹最后的机会。但是他还没有想好怎么下手。
李竹站在客厅里,眼睛借着昏暗的光线四处逡巡。
庄先生过得十分清贫。一室一厅的房子,客厅大半留给了书桌。两面墙都是书。李竹便走到书桌前随意翻看。桌上堆着一摞书,都是学术方面的。李竹没发现什么。
忽然,卧室里传来响动,仿佛庄先生醒了。
李竹一惊之下,窜到书桌下面藏着。
卧室恢复平静,可能庄先生只是翻身。
李竹耳畔都是心跳。用余光看到桌下的纸篓里有几团纸,便捡起来看。
他两下扫完,心中十分震惊。
这是庄先生的一篇论文草稿,看日期是半月前。文中讲述了一种大脑信息化的方法:并不存储全部的神经元数据,而仅仅存储神经元之间的联系。这两者的区别如同像素图和矢量图。建立一个神经元的模型,囊括一个人脑的全部内容,看似不可思议,但是庄先生做到了。只是,在最后他提到,这个方法也存在问题。模型太复杂,需要耗费很长时间不断迭代和修改,而且高度依赖人力,不可用计算机程序代劳。庄先生自述,以他自己作为实验对象,足足经过了近十年的努力才完成。
所以庄先生才说大脑信息化的技术并没有成功。李竹了然于心。
他坐下来,发现自己其实在拖延时间。不想杀死庄先生。
庄先生已经够凄惨。他不想以好似意外的暗杀了结他。雇主到底怎么想的?
李竹无奈地垂下头,忽然又发现脚下踩着一张纸,捡起来一看,是平安保险公司寄来的信封。
保险公司?李竹心头一跳。庄先生买了保险?给谁?难道是给程程?
不对。李竹感觉真相呼之欲出。
他明白了什么。
李竹不禁眼眶湿润。
雇主是庄先生自己。
庄先生买凶杀自己。制造意外的表象。是为了获得大笔保险金,保证程程的医疗支出。
可怜天下父母心。李竹心中不断念叨这句话。
难道,您不明白,程程需要的不是钱,而是您的陪伴吗。李竹无声地问。
李竹从庄先生家里出来。他没有动手。
他从窗户翻出来,还体贴地关紧窗户。风很大,庄先生年老体弱,可不要着凉了。
晨光熹微,李竹计算着自己的存款,缺少了最后一单酬金,只有十六万。不知道王达会不会放过他。大不了强行带走绢绢。只是怕报警。那就要东躲西藏了……李竹心中盘算着。
至于组织那边……唉。李竹感觉一团乱麻。但是他坚定自己选择是对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他安慰自己。
李竹走到了王达的家门口,踟蹰一下,准备敲门。
忽然手机震了好几下,李竹像见鬼了一样,把手机摔了。
不会吧,组织这么快就找来了?有人不眠不休地监视我?李竹心中涌起万千念头。
他咬牙捡起手机,看到两条未读短信。第一条是银行发来的,账户收到一笔六万块转账,余额二十二万三千。第二条是组织发来的:
“任务已完成。已打款。珍重。”
李竹风中凌乱了。这是啥意思?任务已完成?他没动手啊?
时间已经来不及,他敲了门,王达打开门。
“钱带来了?”王达仿佛不相信。
“带来了。银行卡、支付宝还是微信?”李竹微笑。
7
女孩睁开眼睛,这是她醒来的第十三天。
她的父母和奶奶都在车祸中丧生,只有她是轻伤。然而她一直昏睡,足足两年半才醒来。
医生告诉她,她的爷爷一个月前也去世了。意外事故,家里煤气泄漏,门窗紧闭,偏偏那天他又吃了感冒药,睡得特别沉……
所幸的是,爷爷有巨额保险赔偿,足以负担她的医疗费用,以及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活所需。
女孩不知道自己还能期待什么。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孑然一身,与家人们生死永隔,感觉身处一个荒诞派戏剧之中。
她直挺挺地躺了十几天,终于百无聊赖地打开平板电脑,想看看新闻。
“传书公司开发的智能语音输入法ISay一夜爆红!最贴心的语音输入法!”女孩发现各个论坛都在讨论这个神奇的输入法。据说智能程度特别高,语音输入文字不仅不会出错,还会帮助用户改正口误。
“天啦噜,比男朋友还贴心的输入法!”论坛一个帖子说道。原来楼主安装了ISay,本来想问男朋友一首歌的名字,结果,输入法直接跳转到搜索引擎,搜出了那首歌。然后楼主又抱怨男朋友回家太晚,问他几点回来。输入法跳转到地图上,显示了男朋友的地理位置,告诉她大约二十分钟后到家。女孩翻到回复列表,好几个人都说,输入法非常智能,可以直接为用户跳转到所需要的应用服务中去。而且反应速度非常快,完全没有网络延迟。
女孩又点开一个点击数上百万的视频,是传书公司的张经理的采访视频,一个中年男性,看上去并不是IT精英,有点朴实。主持人问:“您好,贵公司的语音输入法一夜爆红,请问您能透露一些关键技术么?”张经理说:“我们公司花费了较长时间开发程序,当然,也要感谢一流的科学家庄先生的指点……”主持人接话道:“庄先生真是伟大的科学家,可惜一个月前因煤气事故逝世……让我们一起为庄先生默哀三分钟。”
“他们向爷爷请教过?难道比苹果的siri还厉害?”女孩勾起了好奇心。
她掏出手机,下载了ISay输入法。
界面其实很普通,灰黑色,中间一个话筒的按钮。她按住按钮说话:“你好。”
屏幕打出了:你好。非常迅速,但也无奇特之处。
女孩想,应该测试一句比较难的。
她说:“请播放爷爷给我唱过的摇篮曲。”
话音一落,输入法迅速打开了一个音乐播放器,开始播放勃拉姆斯摇篮曲。
和爷爷唱的一模一样。
女孩十分讶异,输入法居然知道爷爷唱过什么歌。
她闭上眼睛,晶莹的泪珠滚下来。
8
李竹在出租屋里看电视,正是传书公司张经理的采访视频。他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
李绢正在玩手机里的ISay,笑的很开心。
李竹一瞬间串联起所有的事情。大脑备份,庄先生,张经理,输入法……
“庄先生的大脑备份就是……ISay的核心程序!”李竹喃喃地说。
李绢的手机仿佛录下了李竹的话,片刻之后,输入法跳转到电子词典之中,显示了一个英文单词。
“Thanks.”李绢念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