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与短途

人与人的接触，就是一段共同走的路。路也许不是我们选择的，同路人也不是我们选择的，可是我们都必须走完，并且接着走下去。

小学的时候，放学回家要排队。老师要求住得近的同学要组成一队，然后走到谁家的门口再离队。那些还没有到家的同学们，要继续排队走下去，直到所有人都走到了自己的家。每天放学的时候，我们班60多个小孩子一出校门先分两队，各奔东西。然后我在的东队就继续走，逐渐有同学离队回家，然后是我家。这时我也走完了同路的路程，别的同学继续走下去。那时我就往往想：走到最后的那个同学怎么想呢？没有同路人的他会坚持走下去吗？我回家以后先看动画片，再写作业。如果爸爸回来的早，我就先写作业，再看动画片。别的同学是先写作业还是先看动画片呢？但是我们还是天天见，天天排队回家，直到毕业，大家不再同路回家，甚至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因为这段同路的旅程已经结束了。

上班的路上，有三、四趟公交车都可以到。有的到单位的东门；别的几路车能坐到单位的西门附近。赶上好天气时间也比较宽裕的时候，我经常想，我到底是走东门还是西门？特别是，我如果上了不同的公交车，跟我同路的又是什么人呢？有人一站就下，有人坐到终点，可是不管我和谁同路，不管同路几站，这趟公交最后要走到终点，哪怕最后的一两站已经没有乘客。许许多多每天早晚与我同乘一趟公交的人，我再也没有遇到过。不管我曾经觉得这个人多碍事，或者身上有多么特殊的味道。我们仅仅同路这长长的公交线路中的一小段，以后不再有机会一起走了。不管你是去单位还是回家，你奔着你自己的终点去的，无碍别人的旅途。

我们与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儿女也是同路人。我为什么生而为人子，我为什么乃人之兄弟，不是我选择的，但是我没有选择地要走完这段同路的旅程。和小孩子回家的队伍比，和上班高峰从四环到三环的公交相比，那些都是短途，而这个更像是长途。这个旅途，也许中间有人到站，也许中间有人换车，但是我们没有选择地还有继续走下去。我们走着走着，还有新的同路人上车；我们走着走着，也许从乘客就变成了司机。

我几乎从未见过陌生的同路人，在公交车上短短的几站路就热切地攀谈起来，好像他们是久别的挚友。在人生与家庭的这趟长途上，我们与同路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互动：我们谈话，我们交流，我们彼此照顾，我们甚至相爱，后来爱到了恨，如此种种。同路的人，最后都要下车，到站之后，总有一段路是我们要自己走的。同路的人，无论我们怎样相爱与不舍，他们各自到站，还是会下车的。哪怕我们一开始很听话的排好了队伍，走到了属于自己的门，我必须是要离队进去的。

没有人能从头到尾一起与同样的人一起走，也没有人把同路的旅途变成了自己的一辈子。因为，我们就是为了要到站才搭车；我们就是为了要下车才选择同路。对所有的人而言，最后的一段路，没有同路人，只可以自己走完。等到走进了那扇门，我相信，旅途没有完结，我们得靠自己继续走下去。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将伴着我们走到所有人最后的终点，而身后，那辆车已经开走了；别的人已经离开。

我很珍惜这段同路的旅途，我感谢我得到的一切。我不知道做一个好的同路人有没有什么所谓的标准，但是我们所有人都该做的更多，做的更像样子。因为到各自到站的时候，也许就没什么遗憾了吧。不！我们所有人都该做的更多，做的更好，因为等到我们自己走完剩下的一段属于自己的路时，我们心中是光明的，脚下是踏实的，目光是平和的。

不管先下后上，等到自己一个人走上终点，步履没有迟疑，心更是坦然的。就像今天是蓝蓝的天，吹面不寒的风，正合适走路。

（2016年2月6日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