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协与坚持之间

原本是想早起做讲义的,但先看到了Sophie发来的链接,钱志龙的文章:风险?危险?教育现场的进退取舍   https://mp.weixin.qq.com/s/ggImLpik0cJJSg9TpjF3oQ,感兴趣的可以自己进去读一下。

坦白来讲,这篇文章的内容和主张并不新鲜,可以说,在我当老师的这些年里,常常要面临这样的时刻,尤其是做研学旅行的这几年,教育场所变成了更广阔、更不可控的户外,教育对象从一群相似度极高的同龄儿童变成了5-70岁的大混龄,服务关系从教师略占优势的家校之间变成了家长付费来参与的甲乙双方。这些因素,都在影响着我们的教育行为。

面临这些变化的最初,我仍抱持着“我是专业的老师,你们当然得听我的”的想法,于是,“教育者”的身份和意识主导着所有的一切。听到家长们提出类似“保姆”一般的诉求,心里觉得十分可笑,这类诉求也往往最先被放弃。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家长们并不100%买单,我也颇感委屈和不解。

我花了大概1年半,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是需要在市场中紧紧抓住客户的乙方。这个认知一度让我很沮丧。那段时间,常常陷入“教育者”与“服务者”的撕扯当中,大大小小的战役里双方各有胜负。

最近一次清晰的记忆,是去年为小考拉定制的露营活动中,我正带队走在上山的路上,有个爸爸叫住了我。他先是示意我他的儿子--1个5岁男孩儿有话要对我讲,又回头鼓励孩子说:“刺猬来了,你说吧!” 男孩子带着很不好意思的笑,看起来有点儿羞涩。从他小小的声音和扭捏的行动中我“听”到:配发给他的某样教具(我忘了具体是什么,好像是观察盒)弄丢了,他问我能不能补发给他一个。

那一刻,我头脑中的“教育者”和“服务者”立即陷入激战。

服务者说:小事儿,再发给他一个就是了,几块钱的东西而已,没必要让“客户”不高兴。

教育者说:不行呀,半小时之前刚提醒过,发下去的东西要自己保管好,遗失不补。现在,作为一个老师,你要自食其言吗?况且,如果这么容易就补了,孩子会更加不珍惜吧,毕竟他不需要承担任何的后果。

服务者说:他才那么小,他会记得住什么?你想让他记住什么?别因此闹得大家不愉快。

教育者说:他5岁了,不管他记不记得住,成人应该营造出言行合一的世界。他可能会不高兴,但他也应该知道--所有的行为都会有一个后果。

服务者:万一家长因此不满意了呢?……

教育者:那就再做家长的工作。讲清楚说明白,他会理解的。即使他现在不理解,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服务者:哎呀,一点儿事儿搞得好麻烦

教育者:教育无小事!

电石火光之间,教育者把服务者摁在了地上,它拍拍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仪容,开始掌控整个场。

我牵起小男孩儿的手,习惯性的蹲位让这个动作变得很容易。

我问:“你的东西丢了?”

“嗯!”

“你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丢的吗?大概丢在哪儿了?”

“不知道。我刚才还拿在手里,一会儿就没了。”

“应该是他刚才在路边观察植物的时候丢的”站在旁边的爸爸补充了一句。他看起来还挺平和的,语速不急不躁,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

啊,这个爸爸看起来挺通情达理的,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哦,这样啊。这条路有点陡,时间也不够,咱们不能回去找了。东西丢了,你是不是有点难过?”我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孩子这边,继续跟他说。

“嗯”

“你想让刺猬再给你一个?”

“嗯”

“的确,东西没有了挺不方便的,等会儿都没得用了。刺猬知道你心里有点不舒服。”任何时候,都先处理情绪,再处理事情。这一点,在跟孩子的沟通里非常有效。我继续说:“不过,咱们之前说好了,自己的东西要自己照看好,丢了就没有了。所以,我不能再发一个给你了。等会儿需要用的时候,我可以先借一个给你,但是,你用完了得还给我。好吗?”

“好!”

“好了,那继续走吧!”爸爸及时接上了话,我们就这样继续向前走了。

那真是一个很好的爸爸,他自始至终都很理解我的选择,包括我俩随后的沟通里,他也很认同“应该让孩子自己承担行为所带来的自然后果”这个想法。

事实上,直到很久以后,他还提起过这件事带给他的思考。

七爷(我先生)也是,他旁观了整个事件,也常常为此感慨良多。

我很庆幸自己当时的坚持。

也有的时候,对方的反应会让这个坚持变得不那么容易。比如,带日日新的孩子去培田游学,我们启动了失物拍卖的机制,若经过几轮核实判定为失物之后,失主得付出最高拍卖款才能拿回自己的东西。配发的小组物资,若是弄丢了,得照价赔偿。营会后期,有个孩子连续几次弄丢东西,连失主(他的同学)都不愿意再“主动归还给他,并提醒他”之后,他的东西终于被拍卖了。也有的组弄丢了几样小组物资,要按约定赔偿。虽然最终核算出来的数字不大,但却是孩子们花了两周筹备的儿童庙会中小组收入的40%。

听着孩子们气急的叫嚷着:“刺猬,你个大财迷!” 看着孩子们紧紧攥着凑来的钱,还不死心的苦着脸问:“非得赔吗?”那一刻,真想放弃。但我咬了咬牙,还是挺住了。

就算孩子们有这些反应,可我们彼此都清楚的明白为什么这样做。

那天,我们坐在青梅树下喝茶的时候,第一个被拍失物的主人-1个四年级小男孩对我说:“刺猬,虽然我们挺不高兴的,但我们知道你搞拍卖不是为了赚我们钱!”

“哦?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我们长记性”

“对,为了让我们小心一点儿,别总丢东西!”旁边的孩子也插话道。

“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我很好奇

“因为这钱最后也不会给你呀,你还是会交给我们学校。况且,你也不是靠罚款(赚钱)的。”

“是呀。被你这么一说,我还挺冤的。费力不落好,还招埋怨!”我假装委屈,打趣他们道。

“我们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我们会小心的。”善良的孩子们,赶紧安慰我。

教育者的用心,大部分人时能感受到的。这可真是一件幸事。

转发钱博士文章的时候,我在朋友圈里写道:看完之后,心理有种说不出的苦涩。在我把自己变成刺十二的时候,心里有同样的纠结。研学旅行这件事,需要面临的选择何其多,有时可以迎头而上毫不退让,有时则要退而求其次。妥协与坚持之间,没有对错,而是你是否清楚,此刻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一个教育者在市场上自由竞争的时候,服务者的身份是无法摆脱的另一面。有些时候,的确要违心的做出妥协,但若是自己的内在时刻警醒着、尽力维持两者的平衡和共存,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妥协与坚持,各有其道。

两道并存,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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