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的末日:第四次加税成为最致命的转换

1644年,也就是明朝崇祯十七年。那年三月十九日(旧历),是崇祯皇帝上吊自杀的日子。从这个日子往前数约莫一个月,也就是二月十七日(旧历),内阁大臣、一品大学士蒋德璟正在和崇祯皇帝激辩,甚至不顾龙颜大怒,和皇上顶起嘴来,蒋德璟说了一些对于当时的形势来说,可能有些迟来却非常要紧的话。不过,崇祯帝朱由检不但没有听进忠心耿耿的蒋德璟的进誎,反而觉得他杞人忧天,随便立了个罪名,让他引咎辞职。

为何君臣之间一次普通的对话,变成了激辩,最后还演变成争吵?究其原因,是源于五年前的那次加税。1639年,也就是明朝崇祯十二年。那年春天,由于国内局势严峻,大小农民起义不断,皇上为了练兵镇压农民起义,加税730万两,名曰练饷。这已经是朱由检即位以来,第四次全国范围内加税。至此,全国税赋总额几乎增加了三倍有余。其实崇祯加税也是被逼于无奈,原因之一是农民起义,原因之二是清兵已杀进关来。就在加税前的两个月,清兵的铁骑已经在山东、河北、河南一带横扫3000多里,掳掠人口过百万。面对凶悍绝伦的清兵,明朝的军队不敢上前迎战,这样的军队不练哪里行?但是,练兵要花钱,皇上自知目前国内的税赋已是非常沉重,如果再次加税,会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拿不定主意的崇祯叫了兵部尚书杨嗣昌入宫商量。杨嗣昌为人聪明,办事干练,是当时朝廷的肱骨之臣。

杨尚书对皇帝陛下说,加税不会造成严重后果。为何?他替朱由检作了一番分析。他说,这笔钱表面上看是加在全国老百姓身上的,实则不然。目前国内的土地都在地主豪强手中,从土地上征税银,不但不会给百姓造成额外负担,还是削弱国内地主豪强的实力,免得他们钱太多,心生异念,对朝廷不利。这话听起似乎很有道理。

其实,这不是皇帝陛下听说的第一种支持加税的分析了。早在两年前,也就是1637年,在考试选拔言官时,一位来自河南的知县名叫李义的也说过可以加税。他说现在老百姓之所以压力大,主要原因是很多当官的以各种名目搜刮民脂民膏。如果能想办法让他们清廉做官,百姓压力小了,再征些税赋百姓也能负担得起。其实,这位知县的逻辑很简单,也正确。少些腐败分子压榨百姓,相当于少交“腐败钱”。如果“腐败钱”不用交了之后,这笔钱变成“税”当然也是无妨的。

有了这些分析的支持,再加上另外两个内阁大学士也赞成加税,崇祯便决定增收税银,用来练兵。假如当时的决策者懂得定量分析,譬如腐败造成百姓额外负担是多少,朝廷有把握消除多少?全国土地有多少在地主豪强手里?百姓在土地上的负担是多少?等等一系问题,就可能不会这么草率作出决策了。

五年过去了,原来增税想解决的问题非但未能解决,反而问题更加多,更加严重了。军队慵懒怯战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清兵还是在四处肆虐;李自成已经向北京步步逼近;兵部尚书杨嗣昌在作战中失败自杀。这时,一位给事(类似纪检室的秘书)叫时亨给皇帝写奏折。主要内容是,增税是一项非常错误的决策,应追究倡议者的责任。

按照程序,这份奏折应由内阁大学士替皇帝草拟处理意见,再给皇帝定夺。于是大学士蒋德璟就拟了这么一段话,主要内容是:皇上听了一些小人的谗言,盲目增税,导致百姓怨恨,从而种下了祸根……后面的可以想到,崇祯帝看了非常不高兴,当面问蒋德璟,谁是小人?

蒋德璟心里想的是杨嗣昌,可是杨是死在战场上的,皇帝一直对他有好感。蒋德璟不敢说他,就随便找了个替罪羊,说小人是前任的财政部长。皇上当然看得出来,他说的并不是真话。蒋德璟还说出了增税的数字和兵马的数字。这些数字只要是明眼人就可以听得出来,耗费了巨额的银子,但是兵却没有练出来。蒋德璟和皇帝陛下的对话还很长,就不一一记述了。总之,他和崇祯顶嘴,说的都是这次增税的各种错误,和对崇祯帝决策的不满。

这还没完,回家后蒋德璟便给崇祯写了一份奏折,进一步说明了自己的意思。大概说的是:现在地方官以各种义征税,盘剥百姓,搞得百姓叫苦连天,碰到反贼反而欢迎,甚至有些主动邀请反贼。结果,军队没有训练出来,民心却丧失了。因此,我想追究倡议增税的人责任。但是,今天我因为过于直言,顶撞皇上,罪该万死。该奏折呈上后,崇祯帝便他引罪辞职。

蒋德璟这几句话,向崇祯帝描绘的是一种反全相反的结果:你不是想加税练兵吗?你加的税越多,军队更加涣散,战斗力更加差;你不是想征税剿贼吗?但事实却是,你征税的力度越大,百姓越欢迎反贼,反贼也越来越多。现在很多百姓投靠了反贼,你想征税都没有地方征了。这意味着,一个毫无效用的政策,换来了更多的敌人和税源的永远消失。为了和皇帝说明清楚这个利害关系,最德高望重的内阁大臣,一品大学士蒋德璟触怒了皇帝陛下,并且最后落得引罪辞职的下场。崇祯帝朱由检是个很要面子的皇帝,但是对与错他还是很清楚的。他在蒋德璟辞官后,不久就取消了增税。

到这里,我们可以看到,皇帝其实转了一个弯。原来他的思维似乎是直线的。原先的设想是多征税,多练军队,然后更快的平定叛乱。在征100万、200万,甚至500万的时候,这种设想似乎还是正确的,军队似乎多了,叛乱开始平息了。但是,这条路越往前,就越不对头。征税到了1000万的时候,百姓加入叛乱的人越来越多,叛乱的规模也越来越大。那些新征到的税练出的军队,增加的兵力,已经不足以镇压新制造的叛乱。这种转换,有着一种边际效应的味道。但由于时代的局限性,皇帝和他的顾问们并未能清晰地讲出来这个道理来。这种转换,在我们2000年多年的封建社会历史上反复出现,并要过无数的人性命,现在又来要朱明王朝和崇祯帝朱由检的命了。

我们可以想象,崇祯帝和他的军队开始被一根几乎绷直的弹簧压弯了腰。虽然累,但是要维持原状或者把弹簧压缩些许还是没问题的。要想把弹簧完全压缩,伸直身体,就要有更大的力量,换句话说就是要更多的钱粮和军队。开始他很顺利地镇压了各地的叛乱,取得一些成效。但是越往后,弹簧回弹力就越大,最后把他撞到了谷底,连蹲起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总之,征税的力度越大,叛乱的规模就越大。朝廷新增的军队数量和质量敌不过叛军增长的速度。当全国形势到了这个地步,崇祯帝走上黄泉路已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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