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王大山,如其名,长在大山里。后来,去了城市,见了高楼,见了红嘴唇女人的样子。他摸了摸高楼,高楼没有理他,他也想摸一摸红嘴唇,结果挨了一巴掌和一个细高跟,至今,他的脚背上还留有红印,那是淤血压过的痕迹。
此刻,他又回到了大山,光着脚丫子,拿着铁铲子,在一片绵延的山脉脚下,端详了起来。左边山峰,右边山峰,前面还是山峰,旁边一条小河,三面环山,好风水。他哪里懂得风水,是随便找了个地势较好之地,自己琢磨的呗,他心想,这地势和秦始皇的骊山相比,也不相上下了。他没有去过骊山,陕西都没去过,只是,小时候听村里人说过,这秦始皇墓是依山傍水,风水极佳。他再端详端详自己面前这地,不也是依着山傍着水么。好,就这了。
大山扬起铁铲,就开始铲土挖起来。他打算好了,要挖一个像城市高楼一样高一样大的洞,没有机器设备,但他有时间,有毅力,哪怕花上几年时间也在所不惜,谁让城市里的楼和红唇都不搭理他,他要在这他最亲密的地方默默地实现这个愿望。
于是,一天天,一月月,就看到一个人影在这大山脚低头抬头,一铲子一铲子,泥巴被扔到路边。三三两两路过的行人,问起:“喂,你在干啥了?天天挖。”大山头也不回:“挖洞啊,”“知道你在挖洞,那下面有啥,值得你这不分日夜的挖啊挖。”路人表示不解,“有啥?有泥巴啊,还能有啥?”“我们才不信了,泥巴有啥好挖的,你肯定知道点什么,告诉我们,一起发财咯!”“不信就算了,反正我就在挖洞,一个又高又大的洞。”大山懒得搭理他们了,继续埋头苦干。
行人将信将疑地走远,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对,他肯定是在挖宝藏,对,你看他挖了这么多天,挖得那么深,肯定是知道这大山地下有什么宝藏。”“对对对,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咱们也不要错过这发财的机会,我们也来挖,就挨着他挖,说不定,我们先挖到。”
第二天,大山脚下,加入了一群挖洞的人,第三天第四天,越来越多的人听到宝藏的风声,蜂拥了过来。一向寂寞的大山一下热闹了起来,人群熙攘,大家都憋着一股劲,一股能挖到宝藏发大财的劲,这劲,直把大山绿色的皮都拔了一大块,好像城市里流行的露脐露肩露背装。不过只是露脐露肩露背,他们还不满意,这群人,筹谋着要把这绿色的皮都扒光了。
挖洞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的地方就有市场。这么多人,要吃要喝要睡觉,于是,紧跟着,就来了更多的人在这大山附近建了房,支起了小摊,卖盒饭,卖内裤。房子也被隔成了小间小间,里面有个床,一晚三十,供给这群挖洞的人晚上歇脚。也有很多女人来到这个地方,力气大的,就和男人一样去挖宝藏,力气小的,长得好的,就在红红绿绿的房间里,说点绵言细语,以解大家的寂寞。
房子越建越多,直变成了规模不小的村庄,村里,小商品店、药店、卤肉店、理发店、内衣袜子店……一应俱全,晚上,各家各铺的灯亮起,一闪一闪;男男女女的人走过,一对一对。
王大山也在这里租了下来,其实他本来的家也在附近不远的,只是家里早没了人,那间小瓦房,路长了草,墙发了霉,他也不愿再回去了。在他的愿望实现以前,他打算就在这10平米的房间住下了。他觉得挺好的,这里也有些女人涂了大红色口红了。
好多男人女人问大山:“听说你最先知道这里有宝藏啊?”“我没说过这里有宝藏啊?”大山冷冷的。“那你在挖什么?”“挖洞啊。”男人女人对大山的回答自然是不满意的,他越这样说,他们越相信这下面有宝藏,哼,他们才不傻了,会被这个土头土脸的王大山欺骗了,他们心想:这个王大山想独自发大财,门都没有。
睡觉,起床,挖泥巴,眨眼,一年半过去了,绿色大山早已千疮百孔,似活活被人褪去了皮。大部分前来挖宝藏的人都是随意挖掘的,或深或浅,这里一个洞,那里一个坑的,有些人也动用了机器设备,轰鸣一响,一下就铲去几方土。有很多人前来过了挖宝藏的瘾,没几天也就走了 ,当然,又有更多的人,怀揣着梦想,来了。村上的房间和女人,都是越来越紧俏了。只有这王大山坚持在自己的地盘,一铲子一铲子,别人笑他傻,他也不回嘴,继续干活。
这一天,天色近晚,王大山在自己挖的大洞面前审视,这足够有20米长20米宽,高度嘛,也至少有3层楼高了,他是用了特制的加长版梯子,才能爬出来的。他绕着洞走了两圈,点了点头。这一晚上,他没有回那个10平米的房间了。
第二天一早,挖宝藏的人陆陆续续又来了。他们在王大山的大洞前发现了一个牌子:王大山之墓。洞里的梯子被撤走了,洞底,躺了个人。
人群沸腾了,大家互相询问:“你是听谁说这有宝藏的?王大山有没有和你说他是在挖宝藏还是挖墓地?”疑问传开,但谁都不知道答案。大家捶胸顿足,气得直往王大山的洞里扔泥巴,洞底的人影很快不见了。
陆陆续续,男人们走了,女人们也走了,房子空了,路上长了草,墙上发了霉,一些被落下的锅碗瓢盆生了锈。知了依旧在夏日里叫着,似这里曾经的男女。风雨依旧来临,吹跑了王大山洞前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