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天空很蓝,路也很宽,他可以牵着我的手去遍城市的每个角落;
长大后,路变窄了,我们的距离也被拉开了,相处很难,话很短。
宿命中的爱开启在1995年,同时,一场关于爱与恨的血雨腥风拉开了序幕。
常有人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可我这个棉袄一定是假冒伪劣,不仅不保暖还常常钻凉风;
还有人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不!我一定是原配!因为只有原配才会不计后果的跟他大吵大闹,然后假装没事儿人一样嘻嘻哈哈的看他生气。谁要是有个这么头疼的情人早被踹了吧~【本段参考百度百科“原配和情人的区别”】
而我和爸爸之间就好像是木偶,它细密笨拙但充满了热忱,千言万语却终究缄默不言。中国式父母永远分不清解释和顶嘴,你解释就是顶嘴!你再多说一句就是抬杠!哎~
SO,我的爸爸呢,跟大多数家长一样,推崇“棍棒教育”。小时候每次撒谎或者考试没考好,他都会狠狠地“教育”我一番,常让我陷入“我是捡来的吧?!”、“可能他一点都不爱我!”中沉思许久…
在他眼中,我就是吃不了苦、就会犟嘴的伪公主。
在我眼里,他就是冷血、无情、无理取闹的老顽固。
伪公主+老顽固,必然碰出很多生活的火星。
小时候放学回家,贪玩,捣鼓了两个多小时的橡皮泥可是书包拉链还没拉开。
我爸急了,他说:“该写作业了”。我没反应。
他说:“该写作业了”。我没反应。
他又说:“该写作业了”!我大声地回他:“知道了”!
他彻底发飙了,过来把我的橡皮泥全部扔到垃圾桶里,对我吼……
我气哄哄的瞪着他,满腔的“恨意”翻江倒海。
我爸也不是没有优点,如果有一百句评价一件事的语言,他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出最打击我最难听的那句送给我。
有一次我考了第二名,兴哉哉的回家,准备邀功,可是他看着试卷笑眯眯的说出了那句中国式父母都会说的话:“第一名是谁呀?”当时我就僵在那了,石化了……但是看着他的笑我心里默默想着“人生最大的愚蠢应该就是他明明想夸他的女儿,但是他不!会!夸!”可是我怂啊,只能在心里想着。
本来他可以说“女儿你真棒”,可话到嘴边就成了“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本来他可以说闺女你真漂亮,到了他那就又成了“别打扮了,妖里妖气的”!
可是中国式的父母根本意识不到,很多时候,他们的一句称赞胜过千千万万句的批评。
在他深深的阴影下,造成了我深深的逆反。
他让我多吃蔬菜,我偏不!
他让我放学早点回家,我偏不!
他让我报志愿选他建议的学校,我偏不!
他说该谈恋爱了,我偏不!
我偏不!我偏不!我偏不!
渐渐地我也长大了,我们父女的天平开始往我这边倾斜,小时候他习惯否定我,现在我习惯否定他。有时候跟他拧着来,那种报复的快感特别爽。
直到上大学那年,他送我到济南。报道以后楼上楼下跑了有十几趟,替我打扫宿舍、贴墙纸、铺床、事无巨细,甚至把我第二天要喝的水都打好了…终于要送走他,他眼眶早就不知红了多少次。是啊,女儿18年来第一次离开家,是要难过的。最后,怕场面失控,我只是转身摆了摆手便大步离开了。
想起龙应台写的“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的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我不敢看他落寞的背影,记忆中的爸爸只能是不示软肋的样子。那么,我只好把我的背影扔给他……
直到当兵那年,在新兵团拨通了他的电话,我嚎啕大哭,好想把受到的所有委屈全部哭给他,让他帮我消化。我能感觉到他在电话那头的无奈和束手无措,只好陪我一同掉眼泪……
我猜他挂了电话一定会倒上一杯最爱喝的白酒,再点一支从不释手的香烟吧!
直到去年的某一天,夜里,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已经醉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我能听清的是他说他难受,我不知道是因难受而喝酒,还是因喝酒而难受。但不管是哪一种我都才意识到原来爸爸不是铁打的,也不是石头做的。他也会脆弱,而我却是他觉得可以稍作歇息的地方……
想一想,这样的画面好像很熟悉,记忆里不知道多少次,爸爸总是喝的醉醺醺的回家,然后拉着我说一大堆话。我从没有认真的去听过他到底在讲什么,每次我也只是 嗯嗯啊啊 的应和着。好像没有一句是和我有关,又好像每一句都是在说我。
可能真的是长大了以后才会懂得他的心酸和不容易吧!
不那么严肃的时刻也还是有的!像还在家上学的时候,每到圣诞平安夜、情人节这样的日子我爸都不知道从哪变出来几块巧克力或者小礼物送给我,嗯~这时候才会觉得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尽管巧克力最后都分给弟弟妹妹们了,但仪式感是属于我的~
想起除夕晚上爸爸放的烟花,转瞬一秒便在夜空炸裂、消失。
而地上是一面落满尘埃的镜子……
那些年,爸爸还不需要染头发,也还没有老花,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皱纹。
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认真地留意过爸爸了,或许从来都没有过吧…
我是个对时间和数字不敏感的人,可是今天,我突然意识到他已经50岁了。
我总感觉他身体很好,很硬朗,记忆中的他还是可以带着好几套衣服去逛公园、拍照;晚上再把我扛在肩膀上去逛夜市、带我吃烤肉拌面,回来再把睡着的我抱着上六楼的爸爸。
已经三年没有在爸爸家过年了,今年回家我看他玩着手机游戏,脸上却多了一副老花镜。眼镜微微向下倾斜着,他的手还时不时的托一下怕它掉下来。
突然,我发现他也会疲惫,也会变老。我再也不可能坐在他的肩上去触摸蓝天,他再也不能有敏捷的步伐带我逛遍每一个游乐场。
他从来没有当面称赞过我,我也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他,可能之后也不会,但是我想他更想听到的应该是“爸,我想你了,我要回家”……
只有在发觉时间老人推走了老去的时间的时候,我们才会不自觉的俯首于温暖的记忆吧!
这篇文章好像酝酿了好几年,今天终于下笔完成了。
谨以此文纪念第一次坦诚于文字和爸爸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