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化角度浅析国企体制的必然性

先说一个故事。昨天有幸采访到一位即将退休的老师傅。老师傅姓赵，今年58岁，在厂里热处理检验岗上干了近36个年头；赵师早年间当兵致听力受损，便带着助听器跟我聊天。他上周才做完胆结石手术，就在大家以为他要等到春节后才上班时，没想到第二天赵师就出现在了岗位上。

我问他，“刀口不疼吗，为啥不在家多歇几天呀？”他说，“怎么不疼，疼了就站起来缓一会儿，不疼了再坐下来继续干……”说着撩开衣服让我看他肚子上的刀口，三处刀口都贴着白纱布。厂里的岗位基本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尤其是赵师干的热表检验的岗位，专业要求比较高，基本上就他一个人能干，他一有事别人很难顶岗。自1981年进厂，他也就再没换过工作，一直在检验岗上踏踏实实干了下去。

早年间那会儿工作条件相对简陋，每批进行热处理工艺的产品数量都有严格限制，一批产品出炉立马检验硬度等技术指标，合格后立刻转下道工序；由于生产效率较低，只能延长生产时间。赵师说他最难忘的一次，连轴转一口气干了48个小时，一下班倒床上睡了一天一夜。

这几年工作条件、生产硬件环境大幅改善，但热处理工艺的特殊性决定了除国庆、春节等长的节假日，平时厂里都是24小时不停炉。工人不停生产，赵师就得每天守在岗位上，白天、中午、晚上，产品出炉一批检验一批，绝不因自己而耽误生产流程。

赵师这三十多年，基本上都是上班、加班这么熬过来的。我问他，您难道不累吗？他说，怎么不累，累死了，我就等着再熬两年退休呢！说是想着退休，其实在岗一天老头确实是踏踏实实干一天。即便刚做完胆结石手术，他也不放心工作，硬撑着来上班。我问他，那您平时工作这么忙，您夫人照顾您生活吗？一问之下，才了解到更多细节。

原来赵师的爱人早几年退休，但退休金才1000多块，根本不够花，无奈她又在城里找了份工作，在一家酒楼当服务员，晚上也住在酒店宿舍，只有周末才有空回家。平时赵师中午下班就在街边小面馆随便凑合一顿，吃完饭就进厂检活；晚上则由他给自己和老母亲做饭，俩人稍微吃好点。而赵师的老母亲也不容易，平时白天没人照看，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就一个人去厂食堂多买点包子，蒸了凑合吃一顿。而赵师的女儿、女婿也在厂里上班，平时都很忙，自顾不暇还得照顾孩子上学啥的。

可能很多社会舆论都倾向于认为，国企里的人都是混日子的，占用大量社会资源却生产效率很低，利用体制优势养着一帮寄生虫而不自知、不悔改。不可否认，出于体制机制的内在缺陷，过去或当前一段时期内国企或许还没办法完全消灭体制内的寄生虫；但我相信绝大多数国企职工还就像赵师一样，不仅不是寄生虫，他付出的心血和为企业创造的价值，远远大于他的工资收入。最关键的是，他认为这是自己的本分，他靠这份工作养活自己和家人，他的付出是值得的。

据我所知，赵师本人这么多年也没获得什么荣誉表彰或额外待遇，他加班加点干活完全就是自愿的。包括我所在部门里，在很多老一辈师傅身上，我都能清晰感受到像赵师这种踏踏实实、勤勤恳恳、负责担当的工作作风。也许在这些老师傅们看来，他们都不认为这有什么可骄傲的，他们实实在在视干好工作为自己的本分和天职。

再说远一些，国企里优秀职工所表现出的那种自动自发、自省自励、责任担当的企业文化其实更接近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本质。中华传统文化历来强调“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强调自励自省、慎独修身、和谐共处；儒家思想的代表人物之一曾子说过，“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被誉为“儒家慧能”的民国时期思想家、教育家王凤仪先生亦说过，“人要去习性、化禀性、圆满天性。习性可善可恶、禀性纯恶无善、天性纯善无恶。”也就是说，诞生于漫长农耕时代的传统文化更多的是强调人本身自我激励、自我完善的内在强大动力；而不太注重发掘外在竞争、外在激励因素。

很多攻击国企体制缺陷的人，老拿私企、外企的相对较高的生产效率、高价值创造能力来说事。从纯经济指标来看，也许国企单位人均产出在相对时期内、在相对区间内拼不过一些优秀的私企、外企；但如果我们都不加分辨地过度强调竞争因素、外在激励那样的体制机制，不加批判地移植私企、外企那一套方法论甚至意识形态，那么是否会与我们文化土壤中强调的自发性、自励自强、自省慎独精神产生激烈冲突呢？

文化才是政治、经济、道德、法律、体制、机制存在的土壤与平台。文化之于人就像水之于鱼，文化之于人就像天空之于鸟。我们的传统文化历来强调的内在自发性、自我内在约束、自省自励、自我完善、和谐共处等优秀因子，不应被忽视也不可能被忽视；在此基础上，我们如果能辩证地学习和接纳以优秀私企、外企为代表的竞争文化、先进制度、先进管理方法等外在激励机制；自律制律结合、自省监督互补、外在内在统一、个体社会共赢；也许才能最终有助于我们的个人梦想和整个中华民族伟大中国梦的实现吧。

“凡益之道，与时偕行。”让我们一起努力，不忽视文化底色，亦不无视当前变化；在动态变化的时代风云浪潮里，看得更清、想得更远、走得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