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来临,往往不是我们预想的那样

这个时间,我正热着馒头,权先生帮我买了一包下馒头的榨菜,收拾东西去了健身房。离读书分享还有45分钟,趁着热馒头的这空挡,我决定写下这点感想。

关于死亡,它是怎么来临的呢?对于大多数健康的人来说,想象中都应该是寿终正寝吧。

我是一名重症监护室的护士。死人我见到的,真的不算少。

第一次见,还是在急诊科实习的时候,我22岁。

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建筑工人,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那个惨状,怎么形容呢?脑浆迸裂,可以这么说。我去上班的时候,抢救已经超过半个小时,完全没有了生命迹象,但是家属还没有联系上,也不能就此放任不管。全部医生和护士也因为持续的心脏按压力气耗尽,只好上了萨博(机械的心脏按压和通气)来维持。

那是一个下午,昏暗的阳光,从抢救室的窗户照进来,映着那张已经灰白毫无生气的年轻面孔。带教老师让我守着他,等待家属从郊区赶过来。紧急抢救的时候,来不及也不能往床上抬(疑似脊柱骨折),病人是放在地上的,现在依然躺在地上。暗红的血从后背的某个伤口流出,已然干涸,空气中是浓烈的血腥味。当时竟然没有害怕,为了隔住进出往来人们的探究目光,我甚至还关上了门。静静的抢救室,只剩下我,和躺在地上的他。

我没有凝视他,我胆子还没有那么大。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我一直在想,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在想什么呢?父母?兄弟姐妹?女朋友?未做完的某件事?或许,什么都没想,什么都还来不及想,就这么生命就这么戛然而止了。家人来了之后,呼天抢地,大哭了一场,肝肠寸断。某个亲戚突然想起赔偿这件事情,于是一家人呼啸而去找工地施工方讨要赔款去了,很久之后才找了车将他接走安葬。作为同龄人,我除了感悟生命无常,还因为他家人那点子冷漠寒心。

两天后,又一次抢救。年轻的女孩子,比我还小,为情所困,从7楼跳下。保住了一条命,腿废了一条。那个据说脚踏两只船的男孩,一次也没来过。估计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吧,或许还有一丝庆幸,这么难缠的女人,还好早早分了手。人到中年的父母,一夜头发花白,忍着流言蜚语,忍着万箭穿心之痛,开解着后半生残废的女儿。谁也不能去问她从7楼跳下的那一刻想的是什么,是怨恨?是绝望?是诅咒?活了下来,那一刻就成为她一生的耻辱柱,在长长的岁月里慢慢的消化和排解。

我们几个实习小护士,私下里都偷偷的说,将来无论遇到多么难熬的事情,坚决不会自杀做傻事死在自己父母的前面。

后来到了重症监护室,经历了各种各样临终的病人。

很多老年人,平时子女们并不在身边。等到突然倒地,昏迷不醒的那一刻,孩子们都回来。大笔大笔的钱投进去,用上各种治疗手段,各种进口药,只求多留得一点时间,或者期盼能够醒来说上哪怕一句话也好。

到了这个时候,用钱买命,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只是,哪有什么钱能买回来的命?这是我看到的最大也是最多的悲剧。为这些老人做临终护理的时候,我总是很认真。这是他们在这世上的最后的样子,我想。拔掉他们身上所有不属于他们的各种管道,擦去血迹或者其他体液的痕迹,赤裸的盖上被子,交给家里人。他们给他打热水擦洗身体,给他穿上最后一套衣服尽尽孝心。然后由太平间的人抬走。这一生,就这样结束。可笑的是,很多老人临走之时穿的光洁亮丽,住院期间用的毛巾却是形同抹布。

能够理智的在该放弃的时候放弃治疗,让父母在能够自己陪护的病房或者家里面平静走掉的子女并不多。也有比较理智的老人,在感应自己不久于人世的时候让我们帮忙留下遗言。当然这样的很少很少。

有一些时候,明知救不回来早就该放弃的病人,为了等待远方某个未赶回来的子女,甚至用最大剂量的强心剂和升压药物维持,只等那最后一人一到,撤掉药物,心电图呈一条直线,宣告生物学死亡。

走到工作的第七个年头,我对死亡是怎么来临的有了一些大概与别人不同的认识。

我们常常不去想死亡这件事,认为离我们很远。又因为它不好,不吉利,大概也很少人会主动去想这件事。但这样,真的就能避免或者延缓它的来临吗?

十多年前,我受同桌一个颇有见识的女孩儿的影响,写下了我人生的第一张遗书。那时并没有什么资产,只有对父母和弟弟以及好友的嘱托。

一年后的夏天,谁能想到我的同班同学在高考之后,即将步入名校报道的花样年纪惨遭毒手遇害,未曾留下只字片语呢?

从那以后,每隔几年,我有意识的更改我的遗嘱并且告知先生其中的内容。看似不吉利,在我看来,确是对生活的梳理。我从这些遗嘱内容的更改上,看到了哪些人逐渐走出了我的生活,而又是哪些人又走进了我的生命;我看到这些年我曾重视的那些东西,现在为何又着意另一些东西;我看到以前我能给别人留下些什么东西,而现在我又什么新的感悟留给亲人爱人朋友;我看到我有什么一直想说而未说的话,而现在我是否已经经常表达我的情感……

死亡的来临,往往不像我们预想的那样,有些事,真的可以早早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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