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录 |植树,我是湘琴啊
上一章 |(八)你怎么不一起死了
文 |23号班
在家休养了半个月后,我顶着一头蓬乱的卷发,满脸苍白,虚弱地踏出了家门。既然上天让我活着,那我便好好活着,找个合适的工作养活自己。
有出国留学的经历让我找工作轻松了不少,才等一个星期,我就可以上班了,是一个杂志社,我本以为杂志社里面会是一群文绉绉的文艺青年,整日伤春悲秋,吟诗颂词,但是,在我做第一个图书策划时,他们就露出了斤斤计较金钱收益的世俗嘴脸,无可厚非,“不能赔钱”,这是最基本的目标。
不久之后,我认识了方森,一个自由作家,他用文字构筑了一个世界,他是那个世界里的王,他有能力支配一切。在现实生活中,我相信他一样拥有能力,于是,我认为他一定是我人生中的良人。
在一次酒会后,我和他一起走进了宾馆,顺理成章地发生了接下来的事情。他没有喝醉,我也没有喝醉,我们彼此都很清醒地将衣服脱了下来,他俯在我耳边说:“我想让你为我生个孩子。”听到孩子的时候,我的心猛地抽搐一下,我捂着眼睛开始流泪,方森把我的眼泪一滴一滴地吻干,喘息着说,“你的眼泪真苦。”
“你的话真假。”我回答他,“你没离婚,不是吗?”
“快了。”方森的允诺让我心生冷汗,但我除了相信别无他选。
命运再一次将我华华丽丽地推向风口浪尖,方森的妻子迅速找到了我。她是一个优雅的女人,在她面前,尽管我年轻的容貌散发着莫名的自信,但依旧觉得自愧不如。
“方森笔下有一个女人,年轻的时候,一次意外让她失去了还未出世的孩子,并导致她终生不孕。她丈夫向她保证,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但是,她丈夫最终还是离开了他,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方森的妻子坐在咖啡店里,不缓不慢地抬起眼皮看着我,我被她锐不可当的目光看得低下了头。她接着说,“方森在书里说,男人都是骗子。他何尝不是?”
我惊得抬起头,她笑了一下,目光依旧咄咄逼人:“他在书里将我的结局写得清清楚楚,但我还是想尽力争取一下,请你看在我们都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的份上,能不能让我保持住这段婚姻?”方森的妻子平和的脸上淡淡地渗出冷意。
她客气的语气让我说不出话来。良久,理智终于战神了怯弱,我迎上她的目光,说:“看来你对我的了解不少,但是,你的婚姻好像与我无关,你保持住或者保持不住这段婚姻,完全在于你自己。”说罢,我便匆匆走了,走出咖啡店的时候,我隔着玻璃看了一下方森的妻子,她看着我平淡地喝了一口咖啡,临阵脱逃的我像是被她扒光了衣服一样,不堪地接受她的羞辱。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都找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拒绝和方森见面,他妻子的话终究还是印到我的心里了,尽管我认为她已经没有必要再去维持他们早在几年前就摇摇欲坠毫无意义的婚姻了,但是,终归我不属于令人可怜的一方。
再过两天,就是春节了,方森告诉我他正在澳大利亚,和他的妻子在一起。我独自一人捧着冒着热气的咖啡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不远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街道,我感觉自己孤单极了。
我去超市里买了面粉和肉馅,回到家里准备包饺子,但是,在厨房里折腾了一下午也没弄明白饺子皮是怎么做出来的,只能重新去超市买了一包速冻饺子,回到家里煮了吃。吃完之后,我蹲在地上用抹布将地上的面粉擦干净,擦着擦着,我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印象中,过年好像不应该这样凄凉,甚至有些凄惨。我拿着抹布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满口咒骂上天的不公。
我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屋外已是阳光灿烂。门铃一直在响,我拖着浑身无力的躯干走去开门,一开门,小川怯生生地探进来头,对我笑了笑,说:“姐姐,我来了。”
我一愣,也笑了笑,摸摸小川的头,说:“小川怎么来了?”
小川指了指门外正走来的人说:“爸爸说,来接姐姐回去过年。”
许久未见的田叔叔提着两盒伴手礼出现门口,夹杂着几丝白发的头发暗无光泽,身体看上去有些单薄,身上散发的烟味儿依旧浓重。我与田叔叔对视了好久之后,田叔叔说:“不请我们进去坐坐?”我才慌乱地让他们进来,手忙脚乱地把客厅简单收拾了一下。
“我这里一般没有人来,所以有些乱,不好意思啊。”我拿着我昨晚随手脱下的衣服,尴尬地说,“你们要喝些什么吗?哦,只有白水和咖啡,没有其他的。”我看了一眼乖乖坐在沙发上的小川,温和一笑,“小孩子喝咖啡好像不太好,喝白水吧?”
小川点点头,环视了一下我的房间,捂着嘴趴在田叔叔的耳朵旁边笑嘻嘻地耳语,田叔叔看着我笑了,低声和小川也说了几句,小川笑倒在田叔叔的身上。
我将水杯放在桌子上,把小川从田叔叔身旁抱到我的怀里,对他说:“说我什么坏话?”小川红着脸,抿着嘴巴不肯说话。
田叔叔看不下去了,摇着头说:“小川这孩子随你妈,腼腆得不行。他说,妈妈告诉他,他姐姐不会做家务,房间里总是乱糟糟的,今天一看还真是这样。”
我微微一笑,用鼻尖蹭了蹭小川的脸,说:“对啊,妈妈说的没错,姐姐就是不会做家务。”
“不会做家务也没什么,你妈肯定把家务全做了。”田叔叔有些哽咽,他红着眼看着窗外,说,“你妈就是那么贤惠,总是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突然就那么没了,我一时之间还真不习惯。她总是……”
“田叔叔,别说了,你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我忍住即将涌出的热潮,冷下脸打断田叔叔。我和田叔叔的熟悉程度还没有到了可以坐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回忆往事的地步,他今天来,肯定不仅仅只是和我一起回忆我妈过去的事情。
“其实,你妈一直都后悔把你送到国外。”田叔叔低着头,像是一个认错的孩子,半晌,他省略千言万语,只是说,“是我们田家对不住你,因为一峰,你受了不少罪,他……”田叔叔顿了顿,接着深呼一口,“一峰要去出国,过完年就走。”
“去就去呗,又不是不回来了。”我笑着安慰田叔叔,“我不是也在国外待了这么些年又回来了?”就算再笨的人也听得出,我的语气里包含了多少嘲讽和怨念。
田叔叔脸上一阵尴尬,故而沉默了几秒,最终硬着头皮说:“你能不能劝劝他?”
“不能!”我想都没想,凄厉地大喊起来,“我死也不想见他!”
小川被我吓得一震,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委屈,鼻翼一颤一颤,粉嫩地小嘴唇抿了两下之后,终于,哭了起来。
我的脑袋随着小川愈演愈烈的哭声“嗡”地混乱起来,空洞地看着小川不知所措。再之后,田叔叔沉静地和我说了一番话后,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小川走了,我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地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平静。
“一峰始终放不下你,从一开始就放不下你,他喜欢你。”
只这一句,我听到了。
只这一句,我便心疼了。
(十)你好,白植树,我是田湘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