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阳光不错,适合把回忆拿出来晒晒。
把酒罐子抱出来。先打一杯小酌一口,啧,辣。“老板,三斤高粱酒。”她斜靠在门边,恰好挡住中年男人数的第七百八十六辆出租车。中年男人从躺椅上站起来,拿起拖鞋,“啪”,打死了两只在柜台上亲热的苍蝇,激起一阵暧昧的灰尘。姑娘低下头假装在数脚趾。“给,三斤,三百七,便宜你两块,三百六十八。”~~~画面断断续续,看来水兑多了,哎。
拍拍手,伸进罐子取出一团烂棉絮似的东西,丢在阳光下。烂棉絮在阳光下发出淡淡的绿光,她蹲下来抱起脚边的黑猫,盯着那团绿光。“猫啊,猫啊,你说我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呀?你还记得吗?”她握着猫爪伸向烂棉絮,扒拉扒拉,似乎在找些什么。“咳咳”一些烂棉絮像蒲公英一样飞起来,呛着了姑娘。
她在镜子前摆弄她的头发,猫在镜子边眯着眼看她。猫看着她口红涂了又擦,嘴巴被擦得绯红,这样刚刚好。她穿着松垮垮的裙子,站起来像朵生病的蔷薇。她拿起电话“你信不信我去死啊!你信不信啊!"~~~"拜托你说句话。拜托你说句话。一句就好~~~“”啊“ 她丢掉电话,恰好丢在窗台那块海绵上,海绵掉下来,电话屏幕闪着光。。。
她蜷缩在沙发上,头埋在猫的怀里。”猫啊,他不爱我了,他不理我了,他不说话了,他不要我了,他去哪里了呀?“她像个小孩向猫哭哭滴滴的说。猫把爪子放在她细细的颈子上,动脉里的液体从猫的爪子下流过,窃窃私语。猫和她在一起多久了?从他消失起那天吧。猫好爱她。
他不准她出去工作,他说我能养你啊。他不准她有朋友,他说除了他,其他人都不能信任。他不准她穿裙子,他说只有那些爱勾搭男人的女人才穿裙子。他不准她一个人出门,他说她太笨,不认识回家的路。他给她一块海绵,说海绵是最神奇的东西,它偷了海的魂,海的记忆,海有很多故事,握着海绵能听到故事。
她每天就握着海绵,倒不是听海绵的故事,而是自己给海绵讲故事,她有太多话了,他太忙了,陪她的时间太短。她跟海绵说起了她的童年,说起她最爱的那只猫被他杀死,说她也爱他,只是猫太可怜了,它不过是不小心划了她的手,它又不是故意的。她说后来他越来越怕她会离开他,她说她被勒得太紧了。她对海绵说,好想他消失,好想猫,好想出去走走。
猫是从那天起和她一起的。她打开门,门口不是他,是猫。猫像回家一样从门进来,她也好像把它当成了那只被杀死的猫。她像以前那样给它倒牛奶,给它洗澡,摸它的头。
这样之后很久,他都没在出现,她才开始担心他,她才给他打电话,可是每次都是无人接听,她就对着电话一通大吼大叫,像她平时向他发脾气一样。
终于,她太虚弱了。没有他,她根本无法活。她慢慢没有力气打扮自己,没有力气打电话,没有力气再和海绵说什么。
她和猫蜷缩在一起,越来越轻,越来越想睡觉,越来越模糊,她看见掉在地上的海绵大摇大摆的向它走来,对,像长了脚的。海绵变成一朵巨大的蒲公英,然后变成丝线似的光,一簇一簇扑向她的身体,猫炸开毛,咕噜咕噜地低叫。光穿过猫的身体扎进她的眼里,嘴里,鼻子里,耳朵里。光在她身体里乱窜,在她的脑袋里吞噬那些关于他的记忆,关于猫的记忆,所有她的记忆。
她醒来时,猫正在撕那块海绵,撕得跟烂棉絮一样。她拍拍猫的脑袋,“没事了,没事了,乖。”她把撕碎的海绵捧起来装在玻璃罐子里,然后去买了三斤高粱酒泡在里面。海绵碎在酒里漂来漂去,像蒲公英在飞。
后来她离开了那个地方,带着那罐酒和猫。她改了名,叫海绵。在一个海边潮湿的城市住了下来。她像所有年轻的姑娘一样,健身,工作,恋爱,偶尔喝点小酒。她热爱生活,她热爱善良,热爱诚实,热爱人类所有的美德。她比任何人都用力生活,因为她的生活来得太不容易了,她知道那么多故事,终于可以是故事里的人了。
阳光钻进她的屋子,目光落在桌上的纸上,笔在纸上写“不要相信海绵,不要喝海绵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