苋菜汤

        儿子爱吃肉不爱喝汤，女人已经记不起家里最后一次喝汤是在什么时候。

        下班早，女人在菜市场里逛着，牛肉、鸡肉、豆腐丝、青椒、韭菜苔、奶白菜、黄瓜，女人捡着儿子爱吃的东西，绕着菜场一样一样地买。“大姐，苋菜要不要，您看多新鲜！”菜贩满脸堆笑，诱引着女人多买一点，女人迟疑了一下，看着绿沿红心的苋菜叶子，忽然觉得熟悉得好看，好看得熟悉，“买一把吧大姐？”菜贩看见女人的眼睛一直看着苋菜不动，又问，女人点点头。菜贩拿出一个大塑料袋，把女人买的菜装在一起，一大袋子菜不断撞着腿，女人姿态不太平衡地走出了菜场。

        回到家，儿子和老公已经回来了，“儿子，苋菜你吃吗？”意料中的回答：“不吃。”这孩子，北方长大，对这些南方菜还是不能接受。想着，就问：“那你要不吃我就做汤了哈。”“成！”儿子在他房间里回答。黑椒牛肉、辣子鸡丁、韭菜苔炒豆腐丝，三个菜一会就炒好了。女人回忆着苋菜汤的做法。

        那是刚结婚的时候，南方的老公喜欢吃苋菜，女人以前从来没有吃过更没做过，从菜场把苋菜买回来，老公告诉她苋菜汤先要拿蒜炝锅，煮开了以后，再撒上一些碎碎的蒜末，苋菜的味道就会特别地好。

        女人照样一步步做着，往事像过电影一样：那时候的老公高高瘦瘦，研究生、博士生、博士后，仿佛永远没完没了地学习，孩子也不敢要。两人蜗居在八平米的宿舍内，两个高低床拼在一起，上面是衣箱下面是床，一个小书架一个小桌再加一把椅子。两个人加起来二百多元的收入，老公还要每个月攒50元买冰箱，一个夏天，女人买了一块6元钱的府绸布粗制滥造地做了一条连衣裙就过去了。

        老公的同乡来了，走了，婆婆的电话打到了博士宿舍的公共电话上，让她接。婆婆说，同乡回去以后说她儿子瘦得可怜，语调中的意思女人明白。放下电话，女人到公共厨房做每个星期唯一的一次红烧肉，想起了绿沿红心的苋菜，觉得很好看。以后，每天晚上都有一大碗苋菜汤，俩人吃完饭后，还有大半碗剩着，临睡前，老公会把苋菜汤全喝掉，喝完后，满足地咂咂嘴，叹口气。女人看在眼里，觉得很幸福。这样的日子，一直到夏天结束。

        三菜一汤摆在桌上，儿子照例吃着他喜欢的高蛋白食物，老公的筷子也只在那三个菜上转悠，女人倒觉得汤很鲜美，吃完饭，汤还剩下一多半。临睡前，女人问老公喝不喝，老公盯着电视摇了摇头，女人把凉了的汤全喝了。夜里，女人躺在床上，看着老公模糊的背影，不知道怎么，觉得宽敞的卧室有些冷。

        早晨，路上永远是车来人往，路口尤其拥挤，穿梭的电动车、自行车和人流让人眼花缭乱。走在前面的老公忽然慢下来，握住了她的手。过了十字路口，老公松开她走向不同的方向，仍然是高高瘦瘦的背影。

        女人想，苋菜汤就不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