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乾第一條──
我想我是愛上小美了。
我睡在小美的屋簷下已經很多個日月,她在裡面,我在外面,夜晚窗口亮起燈的時候,我就趴在樹叢裡等著小美在那扇大窗戶粉紅色的紗簾後面出現,她每一次都那麼美,令我神往,我在心裡發誓,一定會給她最好的生活。
但今夜,她沒有出現。於是,這一夜變得好長,天,總是不亮。
我叫Lark,是只丟了左耳的流浪貓。好多好多個日月前,我的左耳被東街的大黃狗咬掉了,從那之後,它們都叫我「怪物貓」、「醜八怪」。其實我真的不醜,好多好多好多個日月前,當我還是只小奶貓的時候,很多姑娘都好喜歡我呢,每逢我跑過小巷,都會引來大批美女們一片呀呀呀的驚叫聲,她們用塗滿五顏六色指甲油的手撫摸我的毛,我就豎起尾巴大聲的打呼嚕,討好她們,因為她們看起來是愛我的,我希望她們中某個能為了愛帶我回家,能讓我冬天不再被凍殭,夏天不再被雨淋,可是,她們沒有,沒有一個人真的蹲下來抱走我,她們摸完就離開了,細細長長的高跟鞋有時候還會踩到我的尾巴。
於是,我一直都是只流浪貓,直到被大黃狗咬去了一隻耳朵,變成「醜八怪」流浪貓。
但是,我現在愛上小美了,我覺得自己好強大,不再期求憐憫和施捨,要讓大家因為我卓人的能力和靠譜的喵品而喜歡我。
於是,我開始每天都努力的抓老鼠,抓到很多,把它們整齊的碼在角落里,看著心裡好踏實,像欣賞自己的勳章。我好想帶小美來看,又不知怎麼開口,想著這裡是小美家的後院,也是她常來的地方,總有一天會看到的,會驚喜,會愛上我……
終於,我的「成就」被關注了。可惜,不是小美,而是小美的主人。
這女人的尖叫聲像咬殘我的大黃狗在嚎叫,弄得我渾身的毛都豎起來了。是我的「成就」嚇到她了嗎,對此我深感遺憾。
沒有懸念,我被趕出了小美家的後院,不,準確說是被「扔出來」的,我有一瞬間感覺到自己在飛﹣﹣其實那一瞬間還是挺美妙的,同時被扔出來的還有我那些「成就」。成就們掉進了垃圾桶,我撞到了樹上。
那些可不止是我的成就,更是我送給小美的禮物啊,唉,這個沒見識的女人,她不配養我心愛的小美。我要救出我的小美,像個英雄那樣,像,唐吉可德那樣!不,等會兒,好像這個人很挨罵的吧,唉管它的,反正這人在路邊海報上的樣子是威武的,我一時也想不起別的人類了,人類中真的英雄本來就少,這不能怪我。
後天就是小美的生日了,這是一整年中唯一能讓我欣喜的日子。我忘了自己的生日,忘了被大黃狗咬殘的日子,忘了被無數只大腳從無數個門洞里踢出來的日子,但我忘不了小美的生日。也曾經想過忘掉的,在小美看到我轉身跑掉的時候、在小美注意到窗外淋著雨的我后從窗臺上離去的時候、在我被眾貓咪罵成「殘廢」「醜八怪」的時候……我試過很多次了,但還是忘不掉,忘不掉小美,忘不掉為了看到她的期待,忘不掉她在我心中留下的一切美好。
我準備在這一天送一件大禮給她,向她求愛,我會捧著我的真心獻給她,她一定會感動的愛上我,因為我的情是真的,星星知道,月亮知道,風兒也知道,小美也一定會知道。我相信自己,相信小美。
今天的太陽好暖啊,在這樣的冬月里難得的溫暖,照的我心裡火火的燙。我銜著送給小美的禮物,藏在那片樹叢里,為帶給她最大的驚喜做好一切準備。我看到自己胸前的毛在顫抖,那是我的心跳,我看到自己的爪深深抓進泥土,那是我的緊張,我看到蝴蝶在頭頂上飛舞,那是我的心情。
小美,我來了。
那個扔我出來的女人在院子里擺了很多花,很多水果和我不認識的食物,還有各色的瓶瓶罐罐,還請來了很多人,男人和女人們走來走去,他們在為小美慶生。看到那女人還是愛小美的,我心裡一下子就不恨她了。
終於等到小美出場了,哇,她今天簡直太漂亮了!脖子上帶著紅色的蝴蝶結,雪白的毛梳得光光亮亮的,就像一朵浮雲,對,就是我望著發呆的那朵雲,我無數次的望著它想小美,它就深深刻在我心上了,現在看到小美,我又呆住了。一時竟忘了自己是來做什麼的。
有音樂響起來,很難聽,我的殘耳已經習慣寂靜,那個大喇叭里發出來的動靜吵得我頭疼。我定了定神兒,看到小美被放到一張最高的檯子上,人們在摸她,在說著什麼,還有笑著的臉。
我覺得機會來了。我等了一整年的表白機會,就在眼前。
我抖擻精神,咬緊口中送給小美的禮物,一個縱身跳了出去,飛躍到小美站著的敵方,喵── 我的叫聲鎮住了全場,一時間萬籟俱寂,只有我和小美的心跳聲咚咚作響。我用喵族最優雅的步態走向小美,深深低下頭,將「禮物」放在她面前,靜靜等待她的吻,吻我的額頭吧,你一定是愛上我了,我堅信你能看到我的誠意,看到我的真心……吻我吧,我願為你做一切!
這時候,我聽到了一片尖慄的叫聲,其中裹狹著小美的嚎叫「喵嗚──」,我沒聽錯,是嚎叫,而不是我日夜期待的愛的表達。我抬起頭來,看到的是一張扭曲的貓臉,眼睛像銅鈴一般,鼻孔都翻上來了,剛才像雲彩般美麗的毛髮根根樹立……我真的嚇到了,這是我的小美嗎?怎麼會完全不認識?好遙遠,好陌生,喵……我、愛、啪──!
一隻巨大的鐵鏟朝我的額頭砸將下來,我的額頭,一直在期待小美愛吻的額頭,就這樣得到了一隻巨鏟,我感覺天旋地轉,從檯子上跌了下來,還沒來得及站穩,一隻閃亮的大皮鞋飛了過來,我的身體也隨著那隻皮鞋飛出了圍牆。
不知又是多少個日月,我頭上的傷不太疼了,心情也平和了很多。我趴在雪地上,看著天空,天空中沒有那朵雲了,自從那天之後,天空中就再沒見過那朵雲。我抬起爪子摸了摸頭頂,那個高高隆起的包還是隆得那麼高,不過可喜的是,它的位置正好在我那隻殘耳上,摸起來就像我長出了新耳朵一樣。我就那麼想著,很開心。
唯一可惜的是,我送小美的那件禮物,那可是我在糧庫門外守了好幾個日月才弄到的啊,一隻足有半個我這麼大的老鼠王。那是我前半生最大的「成就」了,就這麼丟得無影無蹤。好可惜。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