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AU,私设如山
*老成天然黑齐x傲娇小白花饼
秋风凛凛,长夜未半,小酒馆里只余零零星星几桌散客。
齐之侃、公孙钤、仲堃仪在屋角落座,三人聚首向来多言少饮,几回合下来尚算清醒,誓要把这践行酒吃到天明方休。
说及三人缘起,倒也颇带三分曲折。
齐之侃受齐父枪杆子理论影响,年幼时极崇景父亲满袖军徽和一身刀疮弹孔,懵懂信奉百无一用是书生伤痕方为男人勋章,只私塾念了几载,刚过龆年转读黄埔军校。
便是其间,在上海遇了公孙钤仲堃仪二人。
齐之侃打小无人逼着诵书,读书全凭喜好,经史典籍一窍不通,六韬三略却熟谙在心,未觉间也染了一股子狷介气。
都云读书人清高,齐之侃曾是不屑的。
直至那日,军校例行讲座上,听得公孙钤一席论团结无党派人士之重要性,方知何为芥子纳须弥之大气磅礴。
讲毕,齐之侃是小礼堂第一个起立鼓掌。
公孙钤抬眼,对他颔首,谦和一笑。
有时惺惺相惜,不过瞬间的事。
仲堃仪是公孙钤挚友,自然很快熟识了,亦是诸多见教不谋而合,只笑叹相见恨晚。
有那么段时间,三人走得很近。
毕业,齐之侃随父亲回了东北,不想一年后,刚加入情报科的二人便被调到北方,三人得以再度聚首。
然而,宴席终究会散。
再说钤堃二人,一个博学内敛,一个纵横灵韵,着实叫齐之侃对读书人刻板印象有了很大改观。
不过之后遇了蹇宾,却又是自成一派,别具风流了。
摇摇头,心道,那人孤高自傲,又是肆意妄为,哪比这两位仁兄高节,怎就生生又想起他。
又想,他终是未着军装,也不再提刀的事。
“将军可有烦心事?”
齐之侃抬眼,他二人正好笑地看着自己,低头方见,刚刚无意间竟快饮了好几盏,只笑叹道,“烦心事有,二位可有建议。”
“说来听听。”
齐之侃无奈一笑,“有人不服管,当如何?”
公孙钤道,“以理服人。”
“他无理。”
仲堃仪道,“以谋制人。”
“我无谋,”齐之侃笑,“不过愿闻其详。”
“你倒先说来是怎么个情况。”
齐之侃想了想,也便借了酒劲避重就轻将之前与蹇宾冲突和他二人说了。
仲堃仪听完只笑道,“怎么看都是你欺负了人家。”
“当真?”齐之侃苦笑。
“少爷金贵,有他脾气也是正常,”公孙钤摊了手道,“军规戒律硬碰怕是不妥。”
“这我便不敢認同了,”仲堃仪笑着撂下酒杯,“便凭浊富在军营里也可有恃无恐?”
公孙钤摇摇头,“莫说不管,只说不要硬管。”
齐之侃知道读书人意见相左总要辩上一辩,也就自把玩着酒盏思忖他二人之言,不觉间又饮了两盅。酒劲儿上来便也起了三分意气。
怎说也是他无理在先,自己便是欺负他了又如何。
终是没熬到天明,三人便都倦了,况且隔日上午政委下访议会,也就与他二人又嘱托两句,提早散了。
回了军属,齐之侃只觉腹内一阵一阵绞痛,苦笑着嚼了两粒去痛片咽下了。
他自幼胃寒,热酒对上凉风,想是旧疾又犯。
在桌上伏了半个时辰,胃是没好,头倒有些痛了。
索性起身,换上军服,往议会厅去了。
到达时,人已坐满八成。
“常言虎父无犬子,齐小将军愈发一表人才了。”
尚未落座便对上一脸笑意的刘司令,眼角皱纹弯成一排鱼骨。
他这一言既出,便带的一批人前来酬酢,齐之侃只得强打精神寒暄,心道可惜父亲不在,自己白受了这矫揉作态。
面上依旧奉上五好少年的甜笑,“各位叔叔,久违。”
正这时,庭门大开,是那李政委身后跟了一众人进来,转眼便行至面前。
齐之侃礼貌颔首,“李世伯好。”
然后侧推两步,引他上座。
心下暗叹,才讽他人矫揉,自己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小侃啊,长大了。”
李政委长者一般拍拍他手背,“大帅身体可好。”
“劳烦挂念,家父康健,现下正南京任职。”
李政委落座,随口道,“南京可不比东北,他那倔性子受得住?”
齐之侃不卑不亢地笑笑,“这不世伯正要往南京,恐要仰仗您多多提点。”
李政委亦笑,“这些小生中就齐家小子最懂事,我家那个不中事的,就知伸手要钱。”
齐之侃恐不敢当,只低眉微笑,视线不着痕迹扫眼身边空位,心头微一紧。
李政委看眼立钟,见时辰将近,扬手遣散尾缀几人,抬眼环视一周,目光在齐之侃身侧停下,顿了顿道,“这人倒是有架子。”
齐之侃刚欲搪塞,一旁便有人急着接过话茬,“政委您瞧瞧,如老夫所言,这蹇少爷的架子可不是一般大。”
说话之人是个年近六旬却貌似七旬的老者,一对鼠目晶亮如芒针,直叫人三分不适。
此人名叫若木华,职为中央下派思想教育处副主任,名为教育实则监控,官阶不高却极为制肘,军属上下无不避他三分。
齐之侃不是初出茅庐的意气小生,言谈行事一向谨慎妥帖点水不漏。
偏就这若木华,第一次见便心生无名怒气,宛若命定的宿敌,连环炮般怼得他张口结舌灰头土脸而去。
不过齐之侃早看出此人就是个打草人拜石像的馕废之徒,一次碰壁便就不敢在面前作威,只背地牟着劲暗窥,妄图探出破绽也好邀功一件顺带报复。
奈何齐之侃坦荡磊落铁板一块,盯了阵子毫无所获便失了兴味,恰巧这时蹇宾到来,他身份特殊作风又独树一帜,这才叫他重振旗鼓改换目标。
摆脱这赖皮本是好事,齐之侃却并未预想之中松口气,反倒每每见他蛇蝎般的小眼紧盯蹇宾之时,心头便更为不悦。
此时李政委已皱了眉头,齐之侃忙平静地陪笑,“平日惯坏了他,世伯见谅。”
若木华却未打算松口,凑着耳边吹风,“政委啊,这作风问题事小,思想问题事大啊。”
“哪这般严重,”齐之侃笑笑,“他不过性子不寻常了些,还不至上升到思想问题。”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木华提醒似的看向李政委。
“小侃我问你,”李政委扬手打住,板着面看向齐之侃,“你下属与日本人往来,你知也不知。”
齐之侃心头瞬时凉了半截,面上却仪色不动,“还请指教,此事恐有误会。”
“我听说那蹇宾的老师是个日本人,直到现在仍有联络,”李政委脸色一沉,“国难当头,认贼为师,你当说无思想问题吗?”
“不止如此,老夫还曾见这蹇大公子出入三巷口那家安田本屋,”若木华忙添油加醋,“老夫私下一查,竟是家日本人的书店......”
“你闭嘴。”
此言既出,声音不算大,却叫一屋子人都看向齐之侃。
齐之侃神色自若,却周身散发滴水成冰的愠意,他极少动怒,吓得若木华忙悻悻闭了嘴。
“若是为此事,那当真是误会了,”齐之侃平静的看向李政委,“蹇宾来时我便彻查过,与之往来的确有几个日本学者,都是些文坛学术界的泰斗,便是在国内也声誉极甚。”
又冷然看向若木华,“若老要是不嚼舌根我倒忘了,上次你请入室的那位洋商人,只怕不是初识吧。”
“这这......”若木华心虚的低了头,舌头也打了结似的。
“够了。”李政委未注意到他窘态,只神色复杂看着齐之侃,“齐家军秩律严明著称,小侃,可别叫人落了话柄。”
“您教导的是。”
齐之侃冲他一笑,恢复了乖巧又无邪,见此李政委眉头也终于展开三分。
“你一向懂事,这次看在你,便不追究,”顿了顿,又道,“但罚还是要罚,断不可叫他再肆意如此。”
齐之侃无话可说,只得低头。
他感觉空荡荡的胃又疼痛起来。
那天,他是知道的。
命里总有些道不破的机缘巧合,他若没有在阴雨朦胧那日走过三巷口的街角,没有回眸一瞥那不起眼的本屋,不知如今还会否觉得那人有何不同。
但他回头了,一眼认出街对面修长又单薄的身影,侧着身垂着头任冰凉的水珠顺着发丝滴下。
很遥远,很寂寞。
齐之侃停下脚步,头有些发晕。
似是雨水氤氲了视线,眼前竟浮现袅袅青烟,烟雨深处一身皎白丝绸长袍的高挑背影渐渐清晰,暗纹繁琐的带子束着清瘦的腰线,一座羊脂白玉发冠系住如瀑的长发。
那人显然不属于这时代,如梦似幻一闪即逝,却翩若惊鸿击中齐之侃的心,那一刻他想到三月的白梅,孤注一掷美丽至极。
即便转瞬,他却看清,那身影与街对面的蹇宾重叠。
一条街,却像隔了一世。
那时,齐之侃并不知道,心悸往往只在片刻,念念不忘便成情债。
走神间,会议已几近收尾。
身后记录员小吴轻唤两声,齐之侃回过神来,慢慢起身拉平衣角,强挂着笑送走一众长辈。
而后,回头对小吴道,“叫车,我要回军属一趟。”
欲叩门的手本已抬起,却在触到前一刻改为推门而入。
蹇宾正单手托着下巴支在书案前,他抬头,与齐之侃对视,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眼镜,带了几分斯文气。
这一望倒叫齐之侃平静下来,却也连带忘了所有要说的话。
蹇宾取下眼镜放在手边,头也不抬,动了动嘴唇,“何事。”
齐之侃怎会听不出其间送客之意,一想方才袒护的便是眼前这冷眉冷眼之人,便觉心头不快,板着脸盯了他半晌,终避重就轻捡了句,“为何不去开会。”
这话出口便觉荒唐,他向来我行我素自己也没管过,今日才兴师问罪倒是没首没尾。
果然蹇宾轻笑一声,“我为何要去。”
然后拢了拢手边的书卷,径自起身行至书架边,动作优雅地滑过一排书脊。
齐之侃低头见他桌上摊开的本子墨迹未干,隽秀的笔迹却都是日文,便想到若木华会议上所言。
大步走到蹇宾身边,后者却眼也不抬一下,齐之侃一抬手撑在书架上,横在他眼前,霸道地开口,“你别再与那些人往来。”
两人距离忽然这样拉近,夹在齐之侃和书架中间,令蹇宾感到受制的不悦感,向没被堵住的一侧躲了步,而后挑眉道,“我与谁交往,你也要管了吗。”
你任性妄为也罢,为何不知保护自己。
这话齐之侃当然不说出口,只是眼色暗了暗,放下了手臂。
“当心若木华,他跟踪你。”
说完这句,便抬腿向门口走去。
这倒叫蹇宾不解,一时愣在原地,转眼见齐之侃已走出门去,脱口道,“等等。”
“你知道吗,”齐之侃笑了,却没停下脚步,“能够保护你的,只有我。”
他声音很轻,语气也不似平日,像是说给蹇宾,又像是穿过他在允诺某个人。
然后,门便在身后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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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里有时终须有,我们双白注定在一起的。
而老国师,不远万里,注定是炮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