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守候

奶奶的守候

我们家院门口有一棵老槐树，据奶奶说，那是爷爷年轻的时候栽下的。老槐树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冠伸向广阔的天空。粗壮的树根盘虬卧龙般环绕了我们的院子的一角。奶奶常常坐在老槐树下，很安静地望向远方。她把门前的小路望宽了，望平了。她浑浊的目光里充满了希冀。

“你爷爷走得那年你爹刚6岁，他说他一定回来的！”奶奶常常抚摸着老槐树说。说这话时奶奶的眼里常常闪动着明亮的光，那光芒如一团火，灼烧着我们一家人。“为了有口饭吃，你爷爷当了兵，可当了兵却不随自己的心了，连家也回不来了，去了台湾了。”老槐树下的奶奶喃喃的说。

奶奶喜欢做鞋，我喜欢穿奶奶做的鞋，结实而且合脚，穿起来脚下生风。奶奶给爸爸妈妈做，给姐姐做，所有人的做完后奶奶总是再做一双鞋底更厚的。这双鞋奶奶总是用更粗一些的麻线，用更厚一些的衬垫，密密的，细细的缝了又缝。鞋子做好后，奶奶总是把它放在院门口小路上摆上一阵子。她则坐在槐树下笑着看上大半天。“这布鞋会让你爷爷记得回家的路的，他走的时候怀里就揣着一双我做的鞋，他都不舍得穿呢！”奶奶扶着大槐树说。

后来，奶奶的眼睛不知怎么就花了。常常在做鞋时穿不上针。奶奶突然沉默了许多。她开始叹气了，“我老了，你爷爷也老了，他还认得回家的路吗？他会不会不认得我了？”奶奶还是做鞋，为了让鞋底更结实，她常常用牙咬那线，因此，鞋底上常常会有奶奶留下的血印。

装在箱子里的鞋子越来越多了，奶奶也越来越老了，开始是眼花，后来连耳朵也聋了。但她还是习惯坐在老槐树下做鞋子，只是动作越来越慢了，鞋子上的血印子也越来越多了。

“你爷爷走得那年你爹刚6岁，他说他一定回来的！”她还是常常抚摸着老槐树说。“我爹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这时我爹会拿来一件厚一点的衣服给奶奶披上，也和奶奶一块儿望向远方，不停地说。

终于有一天，奶奶歪在了老槐树下，再也没有醒过来。父亲趴在奶奶做的那一箱子鞋上哭了好几天。

而后便常常像奶奶活着时一样，扶着老槐树望向远方。

两年后的一天，我家院门前的小路上突然出现了一老一少两个穿着讲究的人。后来我知道那老人就是我的爷爷。他终于在奶奶去世后的第三年从台湾回来看家了。全村的人都来我家看。我们家的老槐树下常常挤满了人。

那天，我的父亲搬出了奶奶生前装鞋子的箱子，将那一双双鞋子摆了出来。爷爷浑浊的目光里老泪纵横。他颤抖着双手抚摸着那一双双鞋子，然后从怀中哆哆嗦嗦地摸出了一双同样的鞋子。悲怆地仰天长恸：“孩儿他娘，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在场的人无不落泪。

“你娘的守候总算有了结果！”村里最德高望重的一位老人对我父亲说。

每每回到家，我常常会在老槐树下站很久，想起奶奶，想起奶奶的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