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提出一袋棉絮关上车门说,再搬一趟应该就搬完了。
我才突然意识到,可能以后再也不会踏入苏坡那个家门,那个我身份证上,法定意义上的家。
那是我大三下爸勒紧裤腰带以我的名义买的房。
别人说入伍前如果是成都户口,那转业以后就能直接转到成都。爸是一个特别未雨绸缪的人,听人这么一说,就开始谋划怎么在我入伍前把户口迁入成都,年纪超18岁不能随父母,唯一的方法只能买房。
我说这还没有当兵,就开始想脱军装的事。
那时候哪有现在的眼光和胆量,2010年家里的房买在机投也就只是图便宜,再给我看房,也是在这附近转悠,没想着往二环内或者是南边走。瞎跑了两周,选在离家两个站的位置,爸打电话说要不你还是上来看看,我说不用了吧,反正就是落个户也不住,是块地皮就行。
就这样,在我大三的时候,成为了有房一族,也成为了房奴。
前年军校毕业回成都工作,一直住在肖家河女朋友家,天天开着一辆05款的老阳光上下班,两周才回机投爸妈家吃一次饭,不留宿。
那时候姐姐姐夫还住在机投,我每次回家都像一个客人,临走时,他们会说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说一声。
“家”,家不是就在这里吗?
我们每一次的出走都不是蓄意离开,如果知道那会是最后一面我一定会再多看你一眼。
机投的房子是去年卖的,我回成都工作一年,想着要不要在单位附近买个房了。
单位附近房贵,爸说那怎么都得卖一套才行。想来想去,苏坡那边的居住环境多少比机投要好一些,那就卖机投吧。
爸妈两个人悄无声息搬了好几天,我的家就从机投到了苏坡,我甚至都没能好好和他告别。只是爸一个轻描淡写的电话,下次回家吃饭来苏坡这边,机投已经卖了,东西都搬过来了。
就这样我完成了人生的第二次出走。
老家镇上的房,是大一时候卖的,当时为了买成都机投的房,也是爸一个没有一丝仪式感的电话,说老家的房子已经卖了,就挂了电话。
就那样我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出走。
虽然从初中毕业离开小镇赴绵阳求学后就几乎很少回到那里,可是在接到爸的那个电话之前,我的家一直都还在那里,我还能回去。
而那以后,我再也回不去了。
这些都是爸提出一袋棉絮关上车门说了那句,再搬一趟应该就搬完了之后,我想到的,那些无声的出走和没有告别的遗憾。
而今天是第三次。
我真的已经忘记最近一次回苏坡是什么时候了,应该是婚礼前,我本该记得的,我本该印象深刻的,可是我就是记不得了。
记忆真的是一种奇妙的东西,你以为你肯定能记住的事,等到你用力一想才发现,原来他已经不在那里了,你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逃跑,为什么会逃跑。
而最可怕的是,那时候你还不知道那一次站在那个家里可能就是最后一次。
苏坡的家住了一年多,回家的次数很少,留宿的次数就更少了。
在这期间,姐姐结了婚,姐夫从这里迎娶了她,热热闹闹。我想那一天他很开心,他应该也是一位父亲,即将送女儿出嫁的父亲。
一年后的同一天我结了婚,而他都没能成为我的婚房,甚至婚后我都没有再以一个已婚男人的身份回到过那里,回到我的家。
我们也没有别的婚房,依然住在单位的公寓。
就算未能为你加冕我也不愿施幸于芸芸。
我们所做的每一个后来看似无情的决定,其实当时可能已经埋下了另外一颗幸福的种子。
我们都心知肚明,那是两个男人的对话,像一个父亲对即将成家的儿子说,现在你有属于你自己的家了,从此以后你有你需要守护的东西,而我,还是依然会守护你,因为这里也还永远都是你的家。
而爸搬完最后的那一车东西以后,那里可能就不再会是我的家了。
爸妈最终还是决定搬过来,搬到这个离我和姐姐更近的临时落脚点。虽然离我们更近了,但我总觉得这其实对他们很残忍。
残忍因为这可能竟然暂时还是最好的办法,残忍因为让他们这个年纪还在不停的出走。因为我们,不停远离他们熟悉的生活和温暖的家。
我和爸用了三个晚上来回十来趟把之前单位公寓里我置办的简易家具和家电搬到那个“新家”。每天来回三四趟,一趟以后我就能感觉到爸上楼的明显吃力,我在前面跑的风快,他跟在后面一步一个楼梯。
一如,这过去的二十几年。
我说爸,这个我来吧,这个重,你搬那个,那个轻。
一如,这过去的二十几年,他曾经对我说过的同样的话。
我突然明白了“父亲”,这两个字的深意,在我即将成为一个父亲之前。
“我付出我的一生,东奔西走,只是为了给你一个更好的家”
2017年10月28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