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有这么一个说法,家里有刚去世的人,房子如果空出来很久不住,就会有些不干净的东西进来。所以开门的时候,为了让那些东西知道,主人回来了,要先敲三下门,缓一会儿开门后再敲三下。
这是回老家前妈妈特地叮嘱余可很多遍的事。
远离城市的喧嚣污染,乡下的夜仿佛新生孩童不掺任何杂质的乌漆漆的眸。墨瓶倾倒一夜幕的黑,漫天的星子忽闪忽闪,浸着寒风的泠泠清月迷了路一般,彷徨的拨不开夜深而逐渐漫上来的浓雾。
“可儿啊,这么晚我送你回去算了,你屋里一个人怪怕的。”
暖黄色灯光下,外公泛白的头发却怎么也藏不住。
“不用了外公,我开手电筒回去就行了。”
余可现在真的是一万个后悔,她知道很可怕但没想到这么可怕。
路上平日就空荡荡见不到什么人,更别提大半夜的了。地上铺着的厚厚一层落叶,每踩一下都会发出身躯被粉碎成末的咔擦咔擦声。
就好像大人哄小孩的睡前故事里,有尖尖獠牙的恶狼正在轻松啃叼走的人骨头轻而易举的脆声。
这么一想,余可更怕了。
她尽量踮起脚避开地上密密麻麻的脆骨头,小心翼翼的寻找落脚点。
可是这样一来,短短一截路就耗费了不少时间。
“呼呜――呼呜呜――”
她不去踩那些树叶子,风反倒呜咽着一股脑和泥似的搅得稀烂。凉意顺着裤管飕飕的往上爬,一直爬到脖子才作罢。
余可忍住拔腿就跑的欲望,强撑镇定同手同脚走过这段路。
院子上锈的铁门因为太久没人碰,结满了蜘蛛网,插栓上的漆皮斑斑驳驳落了很多。
抽出插芯进了院子,背过身再次确认关好门,余可这才走到大门前,抬起手。
“咚咚咚――”
空空如也毫无回应,风停了,寂静的有点瘆人。
“有人吗?”余可细如蚊吟叫了一声,试探性的将钥匙拧了一圈。
欸她真的是有毛病啊,还问什么有没有人,就算有也不可能是……
钥匙像田地间缓慢驶动的牛车,在锁芯里转了一圈。
心里咯噔一下……
打不开。
余可拿着手机捂住砰砰砰狂跳不已的胸口,深吸一口气,用力扳了一圈钥匙。
门开了……
“咚咚咚――”
再敲三次门,余可走进屋里开了灯,霎时灯火通明驱走大部分不安,她又退了回去将大门关了起来。
要锁么?可是哥哥晚上吃完酒席还要回来的。不锁,万一有小偷进来了怎么办?
那,把堂屋灯开着假装有人在吧?
自我安慰一番后,余可赶紧飞也似的跑回自己房间并且牢牢把门反锁起来。
熟悉的环境下,余可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刚打了一场大仗一样瘫倒在床上,两眼无神的望着白压压的天花板。
“吱呀――”
无人的夜里,开门声格外清晰入耳。
“谁!”余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
依旧,空空如也无人回应。
似乎有风从门缝悄悄钻了进来,在余可耳边亲密嘀咕什么,引得她头皮直发麻。
“哥,是你吗?”
余可紧咬下嘴唇,闭着眼睛,专心致志捕捉空气中细微的异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余可终于相信刚才是幻听。
哎呀,相信科学,怎么可能会有鬼嘛!
她摆了摆手,蛮不在乎的拧开门走了出去,途经的灯的开关全都没落下。
“半夜上厕所千万不要照镜子哟,尤其是对着窗户的镜子,指不准镜子里有个长发女人哦!”
镜子,窗户!
余可抬头看浴室的镜子,背后的窗户赫然入内。
女人的脸……
不敢再想,张皇失措的拍上门,光速上完厕所然后落荒而逃回房间。
关上门,仿佛将那些魑魅魍魉全都隔在门外了,听不到门外肆虐的狂风,看不到镜子里隐隐约约的黑影,察觉不到诡异的又不存在的开门声。
余可将整个人藏在被子里,只留一个小洞换气。
所幸, 闷着闷着,就真的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次日,枕头边手机屏幕上显示一组消息。
“我今晚喝多了就不回来了,你把门锁好。”
余可灭了屏,合上双眼。
在梦里……
他远远张望着她神神叨叨的敲门进了屋子,黑夜里蜡黄的脸不似辞世前那样病态的苍白。
“养了这么大的闺女居然怕我。”他长叹一口气,仿佛一下子更苍老了,随即又摇摇头,“唉,算了。又不关灯,电费不要钱啊?怕什么,我就守在附近,看那些东西谁敢靠近!”
爸……你回来了……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鬼,你可不可以不要怕我?)
――鸢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