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关于雨的辞章已是卷帙浩繁，或诉离愁别绪，或言清新淡雅，或赞生命悠然。那清丽明快的辞藻旷如江河大川，细如绣花针角，不可说尽，一言以蔽之，要么秋水红颜，要么高情厚爱。于我而言，不管初春的邂逅，盛夏的常伴，深秋的闺怨，隆冬的蜚语，且不追梦笔生花，亦不求恣情缠思，只盼寻得相处的恬适淡然。

       二十余载的芳华漫道，已然不知偶遇了多少飘洒的轻柔，而要说到最深刻的惊艳，当数与这龙陵山雨的巧遇。后来才知道，巧遇固然烂漫，千年等待更具传奇。那时，我满载着一车的期待，追逐着某些不可名状的残迹，穿越了群山，抛去了一路的人情，小憩恐入惊梦，醉于山色才觉略有滋味。记得那时，未到怒江，万里无云，阳光和煦，可谓“惠风和畅，天朗气清”。目力所及，沟渠河畔之上偶有人家，炊烟袅袅，虽无“枯藤老树”的幽意，却有“小桥流水”的闲适。只是，过了怒江，穿过隧道，渐入深谷，之前的怡然所见便如同了昨夜梦里的流星飞溅，因为我无意间翻开了雨的诗卷。深谷内，雨水仿若了埋伏已久的铁甲重兵，蓦然间，瓢泼而来；车棚咚咚作响，似寒山钟磬，似金戈战鼓。环顾四野，深涯绝壁，云山雾海，苍穹色变。雾如潮起潮落，漫上山峦，溢入深谷，翻荡于横峰峭壁，汇聚于云顶高峰，空蒙绵延数十里，成了仙岭雾海。山腰侧壁之上，保龙高速宛如青色巨龙，飞驰于烟霞绝地，横跃于峰谷深潭。车随着龙身环绕，恰似飞仙腾云，乘龙冲天。欣喜于无摄魄天雷，也无惊魂紫电，才能安然而坐。过了木棉隧道，浓雾渐散，才得见一些雨的模样。隧道外，青树交错，雨珠滴落，青叶层叠相接，真应了“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景。身边车辆疾驰而过，满地黄豆飘飞，沙沙之音不绝于耳。侧壁之上，怪石嶙峋，雨链攀连，似虎将生风，似神兵倒挂，似盾甲横立，果真如了那“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

       艳情的追逐往往先是驰骋辣烈，直至得了心意，才逐渐变得温柔。入了林，雨丝宛若那少女的裙摆，被风吹起了弧度，洒在阔叶上，路面上，淅淅沥沥，未曾间断；又如沙沙细语，甘甜温润，湿了心房半角。路面上，青烟袅袅，她们扭动着腰肢，拨弄着银针，咬着雨线，微目回神，那丛林灌木已是绫罗华装。车轮过处，惊走一地芳华，她们伏在翠竹香肩，玩弄着飞珠泄玉，满林子的珠光宝气。忽遇谷内人家，青砖碧瓦，飞珠流溅，绿丝青苔，星罗棋布；四周楼阁俨然，碧水青潭，荷叶翩翩，微波涟漪，叠叠荡荡。天边黄云之下，稻田清渠，白露成双，感从思来，喜不自胜，大叹，果真是落霞与白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佳景常有，猎美之心却不常在，来来去去，被野花沾湿了心，难免心生薄情。原以为只是无意的邂逅，后来才知她每天都来敲响我的门扉。夜里我蒙着头，日里我撑着伞，以为能了却了牵挂，斩断了愁思；奈何，她的脚步从不间断，沾湿了我出行的路，攀上了我床头的窗沿；龙陵人说说的“象达姑娘，龙陵雨”大抵说的便是如此这般绵长的思忆吧！有时她惹恼了我，便放下雨伞，脱去外套，任她泼洒，珠儿滚进眼眶，化成了泪水；丝线渗透了汗衫，流遍每一寸肌肤，然后钻进每一个毛孔，最终推开了心扉，冲淡了自我，洗刷了人魂。至此之后，每当她踩着碎步走来，我又闲来无事之余，便煮水沏茶，看她的漫舞，听她的弹唱；品茗之睱，赋以佳句辞章；偶得感悟之时，便走出屋舍，见雨打浮萍，见绚烂繁花，见笑靥百态，见绿草凝霜；虽入了她的怀里，却坐怀不乱，只求半丝体味，一面凝脂粉黛，怡然入梦。梦来梦去，她习惯了我，我习惯了她，情姿虽渐以平淡，却留了满园的诗意。

     情思飞溢常致性情泛滥，因一见钟情而贴近，又因后事的不如初见而轻浮，转身之后已是登徒子。百般交集，便无了防备，推开心门，神景相和。才人佳境应如品茗之淡然，有生活的体悟，也有唯美的追求，更有哲学的情愫，故能读书耕田者才是雨的知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