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故事/莲荷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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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荷塘，不见莲，也无荷。

莲荷塘，在湘中双峰县境内南岳衡山七十二峰之一的金紫峰西南角山巅，海拔不过五百来米。水塘底四季有泉水汩汩流淌，即便天旱少雨，未见干涸。水温冬暖夏凉，清澈见底，不见游鱼，偶尔有石蛙吓人的“鬼叫”从水草深处传来，骤然听到这低沉而又短促的鬼叫，毛骨悚然。

莲荷塘那股清凉山泉，沿着曲曲弯弯，折折叠叠的小山溪，绵延不断，叮叮当当，哗哗啦啦从山顶流入老家门前的应子塘。山势越低，水流越大，湍急。水流遇落差山崖，形成山瀑，隔几百米都听得到飞流入潭唰唰水声。甘甜清亮的水滋润着我在家乡成长了十八个春秋，也丰泽了山麓周边几个院落父老乡亲勤劳、艰辛、朴实的农耕生活。

据爷爷辈讲，莲荷塘最初有莲有藕有人家。荷塘的景盖过朱自清先生笔下的《荷塘月色》，莲藕鲜嫩可口。塘水灌溉着几分薄田，水质过冷，不壮穗，靠天吃饭。旱土多，想多收点旱作物，勤出力、多冒汗是唯一条件，栽种时施点土杂肥，浇点水，秋后坐等丰收。优质砂土，土豆、红薯、萝卜、花生、西瓜、凉薯、辣椒都适合生长，比一般土质种出来的农作物口感更好，味道更甜，营养更丰富，无需担心转基因、化学物质污染影响健康。限于人畜食用，出门到附近的锁石坳集市，十几里陡坡山路，肩挑背负，费力在其次，变不了几分钱，还耽误耕田种地的正工夫。

莲荷塘的荷什么时候生机不再已无从得知，也没人关心，人烟荒芜却有几个版本的说法。一说举家逃荒要饭去了外地的；一说儿子抓壮丁参军当了官，把一家人接走享福去了的；一说迁到外地亲戚家去了的。五花八门，全凭脑壳胡思乱想。反正在四九年解放前，突然没了人烟气。院子里有人想搬到山上去住，周遭邻舍打烂锣鼓：“屋堂风水不好，不发人，原来的那户人家几代单传，现在都断根脉了，快莫去了。”一句丧气话，将那帮蠢蠢欲动的人弄得心灰意冷，灭了那最初的念想，莲荷塘也就人去房空，了无生趣了。没几年，屋倒墙塌，茅草丛生，留下残垣断壁。

五十年代初，政府在金紫峰周边划出几十个大小山头设立黄龙林场，拆掉仙女殿和金紫峰庵堂一部分，在莲荷塘建起分支机构，部分林场工人入住，莲荷塘恢复了昔日人气，再次热闹起来。

连接老家院子与莲荷塘两三公里坡路，陡峭而崎岖，成群的牛，负重的人长年累月踩出的一条路。二十几个儿时玩伴每天在这里留下多少童年欢笑和往事。放牛，砍柴走在这条路上；种山豆、花生，栽挖红薯、土豆、萝卜走在这条路上；挖草药，摘野果，捡磨菇，提到附近镇子集市上，变几张皱巴巴的分票、毛票，添置一些学习用品或贴补家用，同样走在这条路上。将莲荷塘林场职工喂的看门狗引开，偷食林场职工种下的瓜果，填饱肚子后，和几个院落的伙伴比掰手腕、掷石块、打抱箍子架（摔跤）、捉迷藏、讲薛唐水浒三国故事、在山塘水凼中裸游打水架，全绕不开这条路。

大集体时，院子几十亩上等旱土在莲荷塘靠背几十米远的灯笼铲。每逢农历八九月收割季节，全院子男女老幼齐出动，爬到临近山顶的山坳里挖红薯等土作物，中午在莲荷场林场架起炉灶，百几十号人聚餐打萍伙，是一年中小伙伴们企盼已久的盛事。有肉有鱼有美酒，公家（生产队里）出钱。几个平时滴酒不沾的婶娘，看着男子汉们喝得酒酣耳热，这不要钱的酒自然要端起来喝它几土碗下肚，哪怕最后头痛难受作呕，将吃进去的酒肉连同苦胆水一齐拿来肥沃脚下的荆棘草木也不在乎。

莲荷塘介于仙女殿遗址与金紫峰庵堂之间，十来岁的我曾在仙女殿附近山冲中拾检枯柴，突然看到一个朽旧的木雕菩萨。父母都是迷信之人，又经常听长辈讲鬼神故事。身边无玩伴，耳畔一阵阵山风将竹木山林吹荡得呼呼而叫，一个人突兀见到这真神大佛凶神恶煞的看着我，立马用右手抹起阳火，嘴巴里大吼一声壮胆，还是吓得不轻，房心乱跳，掉头即跑。

仙女殿是尼姑居所，金紫峰庵堂住的是和尚，开山鼻祖为太虚老和尚。太虚和尚为得道高僧，法力无边，打小就听到有关他的几个神奇故事。

袈裟之地。太虚和尚初到此山，向当时的地方县令要地，县令欣然应允。

“高僧在上，我朝历来尊教重佛，师傅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下官将鼎力支持，绝不推辞。”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只取袈裟之地足矣。”

时值晴空万里，太虚和尚摘下身上的袈裟随手往空中一抛，只见袈裟像飞碟一样盘旋在空中，越飞越高，遮蔽天曰，九坡十八沟的山地全被罩在袈裟阴影之内。县令在一旁大惊失色，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也只能哑巴吃黄莲，做声不得，不得不兑现之前的承诺。太虚和尚带领一班徒子徒孙在此建庙请佛，从此香火久盛不衰。

藤王齐眉棍。金紫峰庵堂的武僧个个身怀绝技，武功登峰造极，尤长棍术。他们使的齐眉棍，材料取自于生长在深山的老藤，当地老百姓俗称为藤王的爬地植物。材质细密，仞性极强，弯曲成圈而不折，相当于现代撑杆跳高的撑杆一般富有弹性。传说一云游野僧带领一众高徒看中了金紫峰这一佛教风水宝地，欲夺为己有，眼看双方一场激战在所难免，大有一触即发之势。紧要关头，金紫峰庵堂武僧们齐眉棍在地上一点，一个个从丈余高的院墙内跳出，似在空中飞起来一般。来犯者吓得目瞪口呆，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太虚和尚知生死，圆寂时异象环生。太虚方丈圆寂前，一再咛嘱其弟子们，他圆寂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声张，静观其变。等到太虚方丈永远闭上眼睛后，天上突然飞来一具石质棺材，伴随闪电雷鸣，狂风骤雨，飞砂走石，白日酷暑的天一下子黯沉无光，弟子们惊恐失措，魂飞魄散，惊叫不已。结果天机泄漏，棺盖飞走，棺木落下，弟子们只得用石质无盖棺底将师傅肉身草草葬下了事。棺盖飞过一个山头，落在一个叫仙人寨的山沟中，一头深深插入土中，一头露出活生生一个棺盖形状。太虚和尚一走，金紫峰庵堂香火日渐凋零，弟子们只得一个个陆续离开，另寻出路。

离开家乡几十年，中途回家次数越来越少。听老家兄弟们讲，莲荷塘的水已被引入千家万户作为日常生活用水。经权威机构化验，为超一流天然饮用水，矿物质含量高，有益人体吸收，不少老百姓依靠卖水赚了钱，老家老人的寿命越来越长，九十、百岁老人一数一大摞。又说太虚和尚的坟被几个胆大的人连夜盗挖了，盗墓贼得了一串佛珠和一把禅杖，变了不少黑心钱。新近又听说，乡亲们都富起来了，大家踊跃集资，易地重修了仙女殿，金紫峰庵堂也正在规划建设之中。当地政府意欲恢复其原始地貌风景，将其打造成新的旅游亮点。

倘若时间充裕，得好好回乡游历一番，看看老家秀丽无比的山，饱尝一口那回味无穷的莲荷塘清冽甘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