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山——看不透是庸人的最大特征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苏联新浪潮运动中有部叫《第四十一》电影，讲了一个卫国战争中的爱情故事。

红军女战士玛柳特是个百发百中的女神枪手，每放一枪，都要数个数，她的死亡簿上已经有四十个白卫军官了。在执行乘船押送白军俘虏中尉到司令部的任务中，玛柳特一行人不幸遇到风暴，战友全部殉难，只有她和白军中尉漂到荒岛上活了下来。

荒岛上相依为命的日子里，玛柳特和中尉从社会人还原成自然人，从敌人还原成男人女人，两人互生情愫，悉心相爱。但后来，一条白军的船出现了，中尉挥舞着手向船跑去，玛柳特喝令中尉站住，中尉还是跑着，玛柳特想到自己的政治立场，扣动扳机，“第四十一个”，中尉应声倒地，玛柳特失声痛哭。

当爱情遭遇政治立场，这是一个直逼人性的拷问，导演格里高利·丘赫莱依的设定让我想到张翠山和殷素素，同样流落荒岛互生爱慕，都是在爱情和立场之间的生死抉择。

殷素素爱慕张翠山，但他们一个是正派大侠，一个是魔教妖女，本来是一场无望的爱情，但是一场风暴成就了殷素素的好事，在荒岛之上，两人不必关照自己的社会角色，结为夫妻，生儿育女。

随着儿子张无忌的长大，张翠山执意要回中土，殷素素隐隐担忧，却没有违拗丈夫的心愿。果然，回到中土没多长时间，各种磨难纷至沓来，一来所谓的正派人士来到武当山，逼问张翠山谢逊的下落，二来殷素素当年作孽太多，甚至出手伤过俞岱岩，间接导致俞岱岩残废，困顿之下，张翠山横剑自刎，殷素素随即殉夫。

诸人逼问义兄谢逊下落，张翠山不说便是，原也不必自杀，但是义兄谢逊是魔头，曾经杀人无数，妻子殷素素是妖女，曾经作恶多端，在荒岛上不必考虑的政治立场问题，回到中土后瞬间压在张翠山不怎么开窍的脑子里，不难想象，自杀前张翠山也曾如哈姆雷特般思索to be or not to be。

也是性格决定命运，张翠山的悲剧，在于他的拘泥不化，太执着于自己的立场，不能容忍自己的政治不正确，这也是他自杀的根本原因，而他的这种困顿焦灼在韦小宝身上决计不会发生。

《倚天屠龙记》第八回，回中土之前，谢逊曾叮嘱张翠山说：“你心地仁厚，原该福泽无尽，但于是非善恶之际，太过固执，你一切小心。”然后谢逊又补了一句：“我不担心无忌和素素，我所担心的，反倒是你。”

《倚天屠龙记》第十回，张三丰看到张翠山带殷素素从冰火岛回来的时候，捋须一笑说：“翠山，为人第一不可胸襟太窄，千万别自居名门正派，把旁人都瞧小了。这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派弟子若是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入只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

看人看事不能明心见性，张翠山为人和武功再优秀，也不过是个庸人。

波兰女诗人辛波丝卡有一句意味颇深的诗：“在战争中，双方都失败了”，这个失败，指的就是在政治的挟持下，人性的失败。《第四十一》中，玛柳特扣下扳机，政治胜利了，人性失败了，《倚天屠龙记》中，张翠山横剑自刎，政治胜利了，人性失败了。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社会加之于人的观念枷锁最是让人无所遁形。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不知道《第四十一》和张翠山的悲剧能不能给出一点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