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点苍
01
病房里半夜住进一位危重病人。
四十刚出头的年纪，一个农村家庭的顶梁柱，多年来以一辆农用车跑运输来养活一家人。
那日天黑、下雨、路滑、弯急，一秒之间，便发生了汽车追尾。事故中，中年男人右腿受伤，伤及血管。
事故发生之后，从救援到迅速送往县医院，再转至州医院、省里的两所医院，最后才被收入现在这所医院，其间的辗转、奔波和在生死性命之间的争分压秒，最后都变成家人的一声叹息和患者的痛苦呻吟。
即使在入院后被迅速施以手术，将破损的血管进行修补，可是因为数百里的辗转和拖延使病人的伤腿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明天我们将要离开这间呆了二十天之久的病房，在此之前，我们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因治愈或是转院转科室而离开的病友，明天，终于我们也可以离开了。
可是望着邻床上，仍旧发烧、伤情始终没有好转的病友，作为旁观者，我们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同是人到中年，或者我们更能理解对方的处境和心情。
主治医生隔三插五把家属叫出去，我则断断续续听到医生和家属私下的一些谈话。据说，如果患者的腿若一直没有知觉的话，最坏的结果是截肢。
我看着邻床那个一天到晚呻吟着的男人日益变黑发紫的脚和布满黑色支架和带血的纱布的伤腿，总是感觉心有戚戚焉。
男人的妻子总是在与医生私下谈话之后，哭红了眼。男人的两个正值青春少女的女儿在看到重伤的父亲时，悄悄跑到外面流泪。
背地里，我们也曾谈论，这样的变故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
02
总是在医院走道里看见一些刚刚截了上肢或是下肢的病人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走过 ，也曾听到医生和家属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天桥上讨论截肢的问题。
在这里，断一只手，断一只腿，或是截去一只手或一只腿都不算什么，这里大部分是在车祸中受重伤的病人，像我老公这样因个人原因造成意外伤害的少之又少，难怪入院第一天，医生对我老公说，你是这一层楼里伤得最轻的病人。
当时听了，心里还不是滋味，觉得医生没有同情心。可是只要呆上一两天，听惯了隔壁病房传来的痛苦的呻吟，见惯了那些被截去手和腿的病人，才发现断条腿在这样的大医院里确实是小伤。
要出院了，傍晚，我和坐在轮椅上的老公在医院花园里散步聊天。他说，其实这么来医院住上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坏事，最起码人的思想会有一些改观。因为在医院，人会看到生活最糟糕的一面。
正好是清明小长假，朋友圈里都是朋友们晒吃晒玩晒自拍照的信息，往年的这个时候，我们也一样在晒，但今年这个小长假，除了一条刚刚经过手术缠满纱布的伤腿，确实没有什么好晒的。
因为意外受伤，本来计划好的全家外出度假的计划也泡了汤，可是相比于那些永远无法治愈的病人，我们游山玩水的计划也只不过是暂时搁置。毕竟这只是人生一个小小的插曲，它对未来的影响很小。
然而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些人所遭遇的，却是不曾遭遇的你无法想见的，它所带来的后果也许是无法挽回的。
而那些事情的发生，你始料不及，也不是你居安思危就能避免的，更不是你努力就能做到的，世界上有许多事，避免不了，也争取不了。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03
前几天女儿来医院看爸爸。她突然问我，什么是命运？
她还不到六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来这样一个词，因为不理解，所以来问我。她觉得妈妈没有不知道的事情，也没有回答不了的问题。
可是我真的答不上来。
我想了半天，拼凑不出能令一个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理解的解释。我只能对她说，这个问题很复杂，妈妈需要好好想一想，再回答你。
我仔细思考过，却始终没有得出答案。
什么是命运？
也许我可以举一些例子，比如我一开始提到的同一病室的病友，原本安居乐业的四口之家，突然因为意外车祸而使个人和家庭面临许多困境。
比如说原本计划外出度假的我们，因为老公的一个不小心令自己受伤而不得不改变出行计划。
这就是命运，完全在你的预料之外的，无可避免的，也只有发生和经历过，你才会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命运。
难道所有我们无力改变和避免的都叫做命运吧？
也许只有活过这一世，我们才能确切地知道和了解什么才是自己的命运吧！
女儿的问题，我确实答不上来。
因为我最终知道的只会是我自己的命运，而她的命运需要她用一生的时间去认识、了解，以及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