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乡村的记忆中,有一个叫阿钦的人,人们说起他,从来都不直接说他的名字,而是在名字前冠以“傻”字,就是有事喊他,也叫他“傻阿钦”,连小孩子也这样喊他。他听惯了,也不反驳,叫就答应。
傻阿钦的脑袋真的有问题吗?非也,他小时候和同龄人一样,也曾读过几年书,认得几个字的,可后来因为贪玩逃课就不上了。
他的父亲相当年是村大队的支书,一把手,在村里人们都高看三分,傻阿钦自然沾了他爹的光,当然,那时人们还是喊他的名字,不带“傻”字的。
他们兄弟三人,他在家中是老大,父亲自然对他抱很大的期望,对于他的不上学,父亲曾拿皮带狠狠抽过他,无奈,再次送到学校,依旧逃课,又被学校开除,于是就呆在家随意玩耍。
六十年代,打工潮还没到来,所以傻阿钦年龄渐长,依旧呆在家里游手好闲。
傻阿钦的爹长得又黑又瘦又小,但他娘却是人高马大,五官周正。傻阿钦会长,长得不似他爹,倒似他娘,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人都说他“驴粪蛋子——表面光”,头三句话照路,往后越说越离谱。
因为有个当支书的爹,自己自然条件不错,或者说看相好,傻阿钦找对象自然是要扒扒拣拣。
六十年代相亲可不像今天。那时候青年男女相亲相当拘束,或者说封建。
男女结过婚了,还不敢肩并肩走路,总是一前一后,哪像现在谈个恋爱就搂搂抱抱?
那时候男女双方相亲,还没说话,脸就红,不光女的脸红,男的脸也红。所以许多青年男女没见几次面,根本就不了解对方就结婚了。
相看了不下十几位姑娘,傻阿钦终于相中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叫月儿,月儿姑娘长得真是动人,真是皮肤敷粉显太白,施朱则太赤,个头不高不矮,一米六七,身段苗条结实,凹凸有致。任谁看了也挑不出毛病,任谁看了也要眼前一亮。
傻阿钦自然也是内心欢喜,于是在双方父母的操持下,两个人很快就拜了堂成了亲。
婚后两个人自然是过了段蜜里调油的日子,但好景不长,很快他好逸恶劳的毛病, 吃今儿不说明儿的德行就显露了出来。
新媳妇月儿开始只是在他面前蜻蜓点水般偶尔提提,他也只是敷衍地“嗯啊”应两声。
可后来月儿便把这事拿到了桌面上,他无法含糊过去了。于是他就扯起嗓门吼月儿:老子要你管啊,你管住自己不就行了,娘们家少管爷们家的事!
他表面上声势很大,但他心里虚。他的爹早就说过他,叫他改改那些臭毛病。他还是有些怕他爹的。
可谁想,他当支书的爹有一天会突然死亡。他爹那天喝酒回家,说头晕,就躺在了床上,再也没有醒来。
他已成家,按照当地的规矩,应当分门另住。于是,他和月儿搬到了爹娘早已给他准备好的另一处院落。
不在老人的眼皮底下,傻阿钦更加变本加厉,有恃无恐,经常睡到日上三竿,庄稼活也都是月儿一个人干,他偶尔跟着上地,嘴里还嘟嘟囔囔骂骂咧咧。
月儿怀孕了,妊娠反应厉害,吃了就吐,人虚弱得不像样子,傻阿钦却还是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整日走东串西,不务正业。
一天他与人打牌输了,时至中午,烈日炎炎。他回到家,发现月儿还没做饭,一时火起,就大骂起来。
懒婆娘,要你干什么用,连饭都不给老子做,你想饿死老子啊!
月儿听了他骂,恼透了,自己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嫁了他这么个人渣?
她昏昏沉沉从床上爬起来,准备走出去,不料却被傻阿钦一把揪住头发猛地一推,这一推不要紧,月儿的身体甩了出去,肚子正撞在屋子中间摆放的桌子上,月儿只感到腹部一阵刀绞的痛,她蹲下身子,感到有热乎乎的液体从她的下体流出。
月儿流产了,她娘家人听到了消息,就把她接走了。傻阿钦闯了祸,被老母亲狠狠骂了一顿,要他到月儿娘家认罪,跪也要把媳妇给跪回来。
可傻阿钦真不知天高地厚,自己几斤几两,竟理直气壮要接月儿回家,被月儿的两个哥哥哄了出去。并声言,如果敢再登门就打断他的腿。
傻阿钦欺软怕硬,灰溜溜地回到了家。面对冷冷清清的家,他想起月儿的万般好处。
可月儿这回是伤透了,铁了心不跟他过,折腾了几个月,两个人终是离了。
离婚后,傻阿钦仗着自己还算英俊的外貌,以及死去的支书爹留给他的财富,又娶了一个老婆。
这个老婆叫秀芝,五短身材,相貌平平,比起月儿可差远了,人都说傻阿钦这回挑花眼了。
可这时的傻阿钦对婚姻的要求也不一样了,女人嘛,会持家过日子洗衣做饭就行。男人娶老婆不就是图个热乎饭热炕头吗?模样再好那都是虚的,又不能当饭吃,只要会伺候男人就行。
刚结婚时,两个人还算恩爱,傻阿钦也准备好好和秀芝过日子,可好景不长,这和谐的日子没过多久,傻阿钦就故态复萌了。
秀芝的性情泼辣,比不得月儿,当她发现自己的丈夫不事生产游手好闲时,就大吵大闹,想让他有所改变。
刚开始,傻阿钦鉴于以往的教训,还忍耐着没敢发作,但依旧我行我素。秀芝可不吃他这一套,她越发吵闹,非要傻阿钦改掉那些臭毛病。
傻阿钦终于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两个人开始了结婚以来的第一次战争。论吵架,男人似乎永远吵不过女人,但论打架,女人却天生不是男人的对手。
傻阿钦吵不过女人,恼羞成怒就攥起了拳头,“臭娘们,看你还管不管老子”,于是秀芝从最初的怒骂换成了吃痛的哭嚎,直到邻居听见哭声把他们拉开。
可是秀芝是个执着的女人,尽管吃了亏,依旧不依不饶。
几天后战争再次爆发。还是以秀芝的叫骂开始,以她的痛哭结束。
后来战争不断升级,两个人都操起了武器。一次,战争到激烈处,秀芝顺手抄起了菜刀,傻阿钦一眼看到了屋门上的门闩,随手拔了下来,结果这次以秀芝的腿被门闩打折而结束。
这次秀芝也伤透了心,遇上个不事生产好吃懒做又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男人已是苦不堪言,他还下狠手打自己,这日子没法过了。
腿好之后,秀芝一声不响背着个包袱离开了家,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家里又只剩下傻阿钦一人,面对没了女人的空荡荡的家,傻阿钦也傻眼了。
这时的傻阿钦已经三十多岁了,两个弟弟也都已结婚生子,但是弟弟弟媳都看他不惯,也不和他来往。唯有老娘来说过他几次,还被他骂走了。
傻阿钦常年好吃懒做,支书爹留给他的那点家底早已吃没了,种了二亩责任田,由于疏于管理收成又不好,也没有其他的收入,这一来二去,吃饭也成了问题,于是偷鸡摸狗就成了他的家常便饭。
偷的次数多了,难免被人逮住。上了年龄的老人,看在他死去的支书爹份儿上,数落他几句,叫他好好做人,也就罢了。
年轻人哪吃他这一套?一次,他嘴又馋了,挨到半夜去偷人家卧在树上的鸡,恰巧这一家的男人刚睡醒一觉,鸡一叫,他便起身去看,结果,傻阿钦鸡没吃到,反招致一顿拳打脚踢,被打得鼻青脸肿,抱头鼠窜而去。
这样的戏码上演几次,村人说起他都嗤之以鼻。你说,好好的媳妇好好的日子,他过成这样,是不是傻?自此,“傻阿钦”这个大名诞生了。
如今已经七十多岁的傻阿钦,看看同龄人人都儿孙绕膝,其乐融融,而自己依旧孤身一人,不觉倍感凄凉。不过,现在国家政策好了,他靠低保生活,也算衣食无忧。
生活中,有人握一手烂牌,却能反败为胜,活出精彩,有人拿一手好牌,却打得稀烂,令人惋惜。傻阿钦本来可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他却亲手毁掉了。
人生在世上,首先要好好做人,总要担起自己的责任,尽好自己的本分,不管你手中的牌多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