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自行车

图片发自App

老家的堂屋里放着一辆落满灰尘的自行车，飞鱼牌的，带三脚架横梁的那种。那辆自行车是我的父母二十九年前的结婚礼物，不起眼的它曾经承载了我们一家三口对美好生活的梦想。

小时候，农村人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不光平日里缺吃少穿，而且出个门进个城逛个街也相当不容易。那时候我们村里面还是黄泥巴路，没有通公共汽车，有摩托车的人都非常少，我们一家人出门只能骑自行车。

要出门了，父亲骑着自行车，后面的货架上带着瘦弱的母亲，前面的横梁上带着年幼而淘气的我。父亲稳着车头，脚蹬得不快不慢，母亲幸福地搂住父亲的腰，脸上完全是坐着宝马奔驰的幸福模样。我很调皮，一会儿嘴里喊着“驾——驾——驾”，想象自己在策马奔腾；一会儿想象自己开着坦克战车，正要前去消灭敌人的千军万马。

我坐在横梁上对父亲说:“爸爸，你为什么不骑快一些？这样我们就可以早一点进城了。”父亲笑着说:“如果一开始蹬得太快，人很快就会累的，就需要停车休息了。那样一来，其实并不能节省时间。所以，不快不慢地骑车，是为了保存体力。”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起体育老师给我们说过，运动会上的长跑项目也是一开始不能跑太快，要学会保存体力，觉得父亲真有当体育老师的天赋呢。

下坡的时候，父亲提醒我和母亲坐稳扶好，然后他拉住刹车，稳稳地一点一点下坡。完全下了坡以后，父亲才松开刹车，继续蹬自行车。我觉得奇怪，就问父亲为什么下坡的时候要刹车。父亲告诉我，下坡的时候拉住刹车是为了减速，以保证安全，否则自行车就可能会因为车速过快而失去控制。我才发现，原来骑自行车也有这么多的学问，看来凡事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从我们村里骑自行车到县城里，大概有十五公里路。父亲骑车带着我和母亲，一路上片刻也不休息，等到了城里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一摸父亲的背，才发现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每次快到城里的时候，总要路过一个有人看守的火车道口。那个火车道口有一个横栅栏，有火车通过或者快要有火车通过的时候，栅栏就会放下来挡住两旁的行人，确保行人的安全。当火车开走或者暂时没有火车通过的时候，栅栏就会抬起来，负责看守道口的那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就会提醒大家快速通过。父亲这个时候让我和母亲先过去，他在后面一把就把自行车扛到了肩膀上，然后扛着自行车走过道口，再把自行车放下。那辆自行车大概有五六十斤重，父亲扛车的整个过程看起来却轻而易举，让我一度以为他真的就是大力士。

过了铁路道口，路边有一个氮肥厂。氮肥厂的生产车间紧挨着路边，我们从路边经过的时候，车间的工业废水就会飞溅出来，落到人的脸上和身上。这个时候，父亲就会提醒我和母亲把口鼻捂住，并且把头转向另一边。过大约半分钟，氮肥厂就过了，这个时候我和母亲都才放松下来，长吸一口气。回头看看，父亲一脸的笑容，可他的脸上却分明溅满了灰色的废水，就像一颗颗落满灰尘的珍珠。

马上就要到县城的街道了，父亲笑着对我和母亲描绘着未来生活的美好场景，嘴角上扬，仿佛那幸福甜蜜的生活就近在眼前了。我们一家人就在那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上陶醉着，慢慢地驶进一片明媚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