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个放牛班的春天
文/童喜喜
好班总是相似的，差班却各有各的不同。
成都武侯实验中学的九年级某班，是一个全校闻名的班级：两年换了４位班主任；考试成绩全校倒数第一；全班学生共３５名，有“四大天王”等好几个团伙……
单说被称为“四大天王”的四个学生，他们的共同特点是喜欢打老师。他们公开宣称：“一般情况下，我们一天可以把老师打几次。如果心情好，我们就一周打一次。要想不挨我们的打，除非让我们别看见。”
该班的第四任班主任是一位三十刚出头、血气方刚的男老师，被“四大天王”殴打，只当了一个多月的班主任，就愤然离去。
其实，这个班上还有几个同学，偏爱独来独往，不属于任何团伙，但他们张狂、尖锐、冰冷，其破坏力、杀伤力远大于“四大天王”……
对这样的一个班，所有了解情况的老师们评价完全一致：“土匪班！”“行为习惯差，学习极差！”“没救了！已经彻底坏透了！”
该班的数学老师龚林昀说起这个班，悲哀至极：“我教了十几年书，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差的班！”
２０１０年９月，大名鼎鼎的“土匪班”迎来了第５位班主任邹显惠老师。
十天之后的２０１０年９月１０日，邹显惠喝到了一碗特殊的汤：班上有三个男生，在教师节这天早晨六点钟就起床熬鱼汤，为了在教师节当天上学的时候能够端到学校来。递到邹显惠手中的时候，鱼汤还是热的。
一年之后的中考，这个曾经被几乎所有老师、包括许多学生自己心里都判了死刑的“土匪班”，有５名学生因为成绩优异，取得直升重点高中的资格；４名学生考上了重点高中；其余孩子，全部考上了普通高中、职业高中……３５颗已被尘埃遮蔽得昏睡的心灵，苏醒了。
而无论接手这个班、还是送走这个班，邹显惠的心情都平静而喜悦，一如往常。因为，从１９８８年开始担任班主任，截止至今２０１１年的２３年中，邹显惠接手过２３个班，其中２２个，都是这样初三的双差班，最后都取得了类似的成绩。
邹显惠何许人也？
她非常普通。动乱年代剥夺了她求学的机会，没有漂亮的学历，从１９７５年担任簇桥中学的代课老师开始踏上教学岗位，一辈子就在一所学校里教书。直到她临近退休时，因为发表论文的数量与质量不符合要求，险些无法评上中学高级教师的职称。
她非常神奇。她的故事，不仅被许多报刊报道，而且让教育家李镇西都被其折服，赞叹不已，四处呼吁最终帮她解决了职称问题，并且长期关注她的教育教学，为她撰写多篇文章。
邹显惠的从教经历，是一个值得书写的传奇。但这个传奇，是平凡中蕴藏的神圣，是日常中创造的神奇，是所有师生可以从中汲取的养分。
因为，邹显惠的成功，在于她掌握了教育的规律——问题的表象五花八门，教育的本质规律却是共通的。
所谓规律，是“事物之间内在的必然联系”，也正是事半功倍的捷径。
1，尊重比爱重要。
邹显惠对自己有个要求：对学生绝不生气。
“发火是一种无能。眼神是最厉害的武器。”这是邹显惠的秘诀。
她的总结是：调皮的学生会故意气老师，只要一生气，老师就输了。
不生气，是尊重的前提。邹显惠用这种平静与坚定的尊重，准确地向学生传达出真诚与智慧的爱。
尊重学生的兴趣爱好。
一般来说，成绩越差的学生越坐不住。邹显惠的绝招是：尊重他们好动不好静的习惯，以抓体育入手。从跑步、跳沙坑等具体项目的训练，到抓素质操、体育课、行为习惯等。到了自习课也接着开展体育活动。有的学生犯懒不想站不想动，会以上厕所为借口想溜走，对这样的学生，就明确规定入厕时间3分钟，必须快去快回。这样借体育训练纪律，对课堂纪律会有着潜移默化的改善。
还有一次，邹显惠带了一个学习基础特别差的班，全班学生普遍写不好作文，一篇文章中错别字要占一半多。邹显惠习惯让孩子们用写周记的方式来与班主任交流沟通思想，显然已经行不通。如何突破？邹显惠一直苦苦思索。
在一次物理课上，邹显惠发现有个学生没有听课，在画画。课后邹显惠找他谈话，他说另一个同学欺负了他，他无力还击，就画漫画去耻笑他。邹显惠立即想到全班学生普遍喜欢看卡通片、画漫画，顿时计上心来。
于是，邹显惠在班上办起了漫画展。发动学生，人人动手，全部参加。从大家的漫画作品中选出较好的图画，分门别类编排，由作者写出自己的构思意图。展会前指定几名解说员，熟读解说词，在展会上解说。同时请美术老师到场，评选出优秀作品进行奖励。就这样，一个漫画展，变成了围绕主题讨论、培养写作能力、锻炼口才、展示特长、陶冶情操的一个综合活动。
第一次漫画展的主题，是根据班上情况，请同学们把身边的歪风陋习、不良现象，用漫画的形式进行抨击。接下去，还根据不同需要，围绕感恩、生活陋习、班级新变化、重大节日等不同主题，开展了各种漫画展。在一次又一次的漫画展中，孩子们进行着自我教育和群体教育，班上逐步形成了良好的班风和学风，各项工作也随着水涨船高。
尊重学生的感情。
比如“早恋”问题。这是许多中学班主任会面对的问题。在差班，这个问题会特别突出。邹显惠在刚刚当班主任的时候，就曾经做过一个实验：分别采用“堵”和“疏”的办法来处理“早恋”的问题。
当时，班上有一对“早恋”的学生，邹显惠采用“堵”的方法：个别谈话时严厉批评，通知父母到校三方谈心。谈心时，老师与父母站到一条战线，与学生谈了两个多小时，结果是学生当场碍于面子没说什么，回家后就与父母大吵大闹。谈心后，这一对学生开始对邹显惠进行无声的对抗，师生关系从亲近变为疏远，经常用愤恨的眼神表达对老师的不满。
另一对“早恋”学生，邹显惠采用“疏”的办法。当看见女生在周记里流露出苦闷情绪时，邹显惠找她谈话，得知她喜欢上了另一个班上的班干部。邹显惠对她表示理解，说：“这说明你已经开始长大了，逐步进入成年人行列。老师一点也不奇怪。”同时又提醒：“你正处于学习知识阶段，不是谈恋爱的时候。当前，你的首要任务是学习，处理类似问题的条件和能力你还不具备。”女生很赞同，却又难有自控能力。邹显惠就继续耐心地陪她谈心，帮她出主意：如何转移注意力，如何把精力集中到学习上……就这样，女生三天两头要找我说悄悄话，如此无话不谈的谈心长达两个月之久，女生顺利告别了自己的情感问题，进入了正常的学习状态，成绩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有了这样的经验后，邹显惠总结出一个有用的办法：泰然处之，双管齐下。
就算发现学生似乎在“早恋”，也绝对不说“早恋”两个字，而把他们认定为走得比较近的要好朋友，公开要求他们在学习上互相帮助，甚至编在同一排座位上，把他们可能私下进行的接触公开化，避免同学之间的议论，让当事人减少压力。
与此同时，召开主题班会，公开讨论“早恋”等问题，让孩子们讨论利弊得失，自己说服自己，期待明天、规划未来。就这样，不动声色地把感情问题转化到如何互相学习、如何建设班集体等事务中来。
正如邹显惠说的那样：“真心和关心是装不出来的。”尊重为爱的表达，打下了平等的基础。是在这样的尊重下，爱才不再是一种控制、一种侵犯，而是一种春风化雨的熏陶与润泽。
这种尊重，邹显惠甚至把它上升到了原则。她规定自己：任何情况下不骂学生父母、不因个人错误惩罚全班。而且，邹显惠还创造性地想出一些巧妙的办法，诱导学生们主动营造平等、尊重、真诚的氛围，进行自我教育。
比如，每一次接班后，她不是忙着提高学习成绩，而是为了尽快提高整体素质、建立健全人格、整肃班风班纪，她都会要求学生们从最简单的行为规范做起，对着装、坐姿、站姿，甚至对打扫卫生、不乱丢果皮纸屑、剪指甲、削铅笔、摆放书本等杂务，都有具体的要求。
这样的细节约束，难免让很多学生感觉不适应。她就和大家商议达成一项协议：师生之间互相纠错。也就是她制定的那些正确的行为规范，要求学生们遵守；同样的规范如果她触犯，学生们也可以立即指出。
为了让学生们感觉到指出老师错误的“平等”，邹显惠会偷偷有意犯错，比如讲课时讲错许多人知道的知识点，摆放书本时违规等等。每一次，她的违规都会有学生眼疾手快地指出，而她也乐呵呵地立刻接受。学生开心，她也开心，就这样，她让学生在纠正她的错误中，潜移默化地纠正了自己的错误，并且认可支持着她的工作。
当然，邹显惠也有犯错的时候。有一次，她没调查清楚一件事，就批评了当事人。那个学生理直气壮的为自己申辩。很快，邹显惠发现的确是自己的错误，她马上找到那个学生，向他道歉。那个学生态度很好，说：“没关系，人人都会犯错。”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让邹显惠深受感动。因为，“人人都会犯错”正是她努力希望学生们接纳的观点。她盼望这些传统眼光下被贴上“差生”标签的孩子能够意识到只要改正错误，一切都来得及。
因此，对学生取得的点滴进步，邹显惠会火眼金睛地发现，不遗余力地赞扬。她从不对学生父母公布学生考试的排名，却强调学生得了多少表扬，她还在办公室准备了一抽屉糖果，哪一个学生有最细微的进步，她都会及时进行奖励。这看似幼稚的奖赏，传达的却是甜蜜的认可。师生都在这样点滴进步中获得成长的动力，不断向前。
（本文刊发于《教师博览》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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