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聊斋志异》中爱情题材的第三个特点集中体现在作者运用多种多样的手法塑造了一系列优美动人、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
《聊斋志异》的的确确是一部具有自己艺术特点的短篇小说集。鲁迅曾认为在明末清初的志怪群书中,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成就最高。他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指出:“明末志怪群书,大抵简略,又多荒怪,诞而不情,《聊斋志异》独于详尽之外,示以平常,使花妖狐魅,多具人情,和易可亲,忘为异类,而又偶见鹘突,知非复人。”特别是那些爱情题材作品中塑造的一系列优美动人,色彩特异的人物形象更令人掩卷难忘。最突出的是那些花妖狐魅所幻化的女子形象,个个特点鲜明。作者或通过人物的声容笑貌和内心活动,或通过生动、准确的细节,或通过自然环境的衬托,或通过不同人物之间的对比,从正面、侧面、反面等各个不同的角度来突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她们的一言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能非常细腻地表现出各自在心理和气质上的特点,往往寥寥数笔,便能形神兼备。如感情缠绵,拘于叔父严训而行动谨慎的青凤(《青凤》);爱诗善歌,“谈词风雅”,却心境凄苦的林四娘(《林四娘》);不谙世事,顽皮憨跳,乐不知愁的小谢(《小谢》);“瘦怯凝寒”,无力自卫的连琐(《连琐》);“艳如桃李,而冷如霜雪”,只身为父报仇的侠女等等。其中天真烂漫,肆意言笑,不受任何礼教约束,大胆追求自由幸福爱情生活的婴宁(《婴宁》) ,更是作者成功塑造的一个前所未有的女子形象。
俗话说,笑声塑性格,鲜花配美人。小说《婴宁》开头“笑容可掬,拈梅花一枝”、“ 遗花地上,笑语自去”点出了婴宁的“爱花、爱笑”的两个性格特征。作者抓住这两个特征反复渲染,婴宁天真无邪的性格便跃然纸上。
首先,婴宁的笑千姿百态、不拘礼节。真个是她到那里,笑声就跟到那里:
“良久,闻户外隐有笑声。媪又唤曰:‘婴宁,汝姨兄在此。’户外嗤嗤笑不已。婢推之以入,犹掩其口,笑不可遏。媪瞋目曰:‘有客在,咤咤叱叱,是何景象?’女忍笑而立。……生无语,目注婴宁,不遑他瞬。婢向女小语云:‘目灼灼,贼腔未改!’女又大笑,顾婢曰:‘视碧桃开未?’遽起,以袖掩口,细碎连步而出。至门外,笑声始纵。
字字句句足可以看出为了突出婴宁的独特个性,作品极少雷同地写笑:含笑、隐笑、嗤笑、复笑、狂笑、大笑、憨笑、浓笑、忍笑……,各呈异彩!
这种种笑声,时时处处皆有:郊游时、会客时、拜见婆婆时、捉弄西邻之子时、走路时、站着时、坐着时、下树时……
这种种笑声可解忧——“每值母忧怒,女至一笑即解”;可去苦——“奴婢小过,恐遭鞭楚,辄求诣母共话,罪婢投见恒得免”;可博人爱——“邻女少妇,争承迎之”;可增其媚——“然笑处嫣然,狂而不损其媚,人皆乐之”。
这笑声由远及近,极有层次地描写,使人顿生如闻其声、如见其人之感:将出来会见王子服时“良久,闻户外隐有笑声”、到门口时“嗤嗤笑不已”、进门后“犹掩其口,笑不可遏”、被老媪斥责后“忍笑而立”、当王子服问“妹子年几何矣?”后,婴宁再也忍不住“复笑,不可仰视”。
其次,“爱花”是婴宁又一突出的特性。她所居之地,所到之处简直就是花的世界:“遗花地上、拈梅花遥望谷底丛花乱树、门前皆丝柳、墙内桃杏尤繁;执杏花一朵、含笑拈花而入;窗外海棠枝朵,细草铺毡,杨花糁径、有草舍三楹,花木四合其所;爱花成癖,物色遍戚党;窃典金钗,购佳种,数月,阶砌藩溷无非花者”。从这里可以看出,花是婴宁生活的一部分,花象征着她美好的心灵。
另一点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作者在塑造花妖狐魅所幻化的人物形象时,一方面赋予它们人的社会性,另一方面又保持它们某种自然性,写得狐有狐形,鬼有鬼态,从而显得生趣盎然。如《绿衣女》中写绿衣女是“绿衣长裙”,“腰细殆不盈掬”,其声“娇细”,便活生生画出一个绿蜂精幻化的女子形象。
于生深山夜读,一位美少女推门而入,“于相公,勤读哉。”少女绿衣长裙,婉妙无比,于生和少女相爱,少女唱起歌来,声音幽细。少女离去后,于生听到呼救声,发现房檐下一只小绿蜂被蜘蛛捉住。于生救下它,绿蜂蘸上墨汁走个“谢”字,飘然而去。原来,绿衣女就是绿蜂精,绿色长裙就是绿蜂的翅膀!绿衣女唱的歌儿:“树上乌臼鸟,赚奴中夜散,不怕绣鞋湿,只恐郎无伴。”原来乌臼鸟把雄蜂吃掉了,小雌蜂只好到人间找书生做恋人。绿衣女的低调和胆怯,很像人间遭受过爱情挫折的女性,总是那样胆怯,实际上她是失去伴侣的小绿蜂。这些内容描写充满幻化色彩,既神秘,又透着人的灵性。
总之,《聊斋志异》中的爱情题材具有丰富深刻的思想内容,多通过非现实幻想世界中的人和事来表达作者的爱情理想,敢于打破传统,提出崭新的爱情观,同时善于运用多种多样的手法,塑造优美动人、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这些爱情题材的作品以其奇异的内容、奇异的手法取得了奇异的效果,也正是如此,《聊斋志异》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在中国文学史上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