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七离山大片竹子的叶片开始变黄的时候,我便隔三差五带着沐兮和沐沐去后山山涧去捉鲢鱼。
说好在溪边做烤鱼给他们吃,沐兮却怎么都不给面子。
她是个姑娘,非要跟小她一岁弟弟抢小蚯蚓,沐沐力气没有沐兮大,在一边干着急。
两人都快摔在水里了才被我制止。
“沐兮,你是姐姐。”端着一锅在火堆旁边加热的鹅卵石,我实在没空闲管她。
沐兮听得我叫她,气的直撇嘴,她心里一定恼我偏心,又不好反驳。冲着沐沐做了个鬼脸儿,“哼”的一声转身拿着小砍刀削竹子去了。
沐兮自小长在小七离山,无朋无友加上女儿家的心思有些难以捉摸,让我顿时觉得姑娘家太难管教。不知道我以前是不是也让叔父婶娘头疼。
不知鼓捣了多久,沐兮才做好一只小竹碗。与其说是一只碗,不如直接说像是樵夫装酒的酒壶。
她还乐在其中,给自己盛了碗满满当当的鹅卵炒蛋,忙不迭说要回去复习功课,死活不在后山陪我和沐沐吃。
简直莫名其妙!
临了,还端走一盘沐沐喜欢的火烤鲢鱼。
闹得沐沐一直叫嚷着:“姐姐,真霸道。”
“你知道‘霸道’俩字儿怎么写吗?”一挭脖子,沐兮揣着她那个“酒壶”头也不回的走了。
“娘,您看姐姐……”
沐沐跑过来告状。
“知道,我回去一定好好骂她……”摸了摸沐沐的头,沐兮一个人走到底不放心。
在后山陪沐沐看了会儿竹海云浪,虽然没有耽搁太久,返回到竹屋已经接近黄昏。
这个沐兮真是该好好管教了!
说好回去复习功课,竹屋哪儿有她的影子,这指不定又去哪儿疯玩了。
“我告诉您,姐姐去学功夫了……”
沐沐玩累了,回屋上床要睡,临睡之前悄悄跟我说的。
“你知道他跟什么人学功夫?”满心疑问,却没能探出更多的信息。
“不知道,您别说是我说的……”
沐沐睡着之后,我便一个人在院子里生闷气。
这个地方,只有一个人教她功夫?
舒言!
我告诉过舒言,我的女儿不可以学舒家解毒制毒的本事,也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隔三差五带着沐兮玩儿。
“娘,你回来了啊。”
先闻其声,沐兮慢跑到我跟前,抱着我的腰。她还是有些眼色的,知道我会生气。
此时此刻她眨巴着大眼睛总会让我想起她父亲。
不忍再看,我侧过身去,拿出母亲的严厉:“跪下!”
沐兮嘟着嘴吧应声而跪,像极了当年在七离山生活的自己。
“你去哪儿了?”
“我……”
“你跟谁学的功夫?”
“……”
沐兮有时候很倔强,像极了程昱瑾。
“不说话?那你就跪着吧。”
我端了杯茶坐在院子里,茶盖儿一下一下的磕着茶碗儿,七离山的云雾茶味道苦,茶香却是浓郁的。
眼角瞥到沐兮,她跪在院儿中间,有些无所谓。
六岁的年纪这个态度着实不好。
正打算好好“教训”她一下,刚刚把鸡毛掸子拿起来,却被门外的人制止。
“好好儿的,难为孩子做什么?”一阵微风吹过,院儿外篱笆后站着个稀客。
舒言。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我多少有些惊喜,甚至有些安心。
两年没见,他倒是更洒脱了。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茅屋遇故知,到底是件高兴的事情。
舒言手里把玩那柄千年不变的旧折扇,笑意盈盈:“不请我进去坐坐儿?”
还未等我说什么,他抬脚进了门。
当看到沐兮跪在地上,惨兮兮的小声叫着:“舅舅……舅舅……”
这一声“舅舅”叫的真是可怜!
舒言转脸教训我:“干什么干什么,我只不过教了她几招剑法,你冲着孩子使什么性子?你的琴艺不如红姨,脾气倒学了个十足十,你忘了你膝盖是怎么有旧伤的?”
是了,以前红姨生气总会罚跪,我很久就落下骨痛的毛病了。
也不忍心沐兮变成我的样子,“你起来吧。”
退一万步讲,我也到底不能驳了舒言的面子,毕竟小七离山还需要他的罩抚。
“这就对了嘛。”舒言收起折扇,用扇柄轻敲沐兮的额头,“你娘脾气不好,我可是领略过的……去休息吧。”
“是,舅舅。”
他们如此熟络,我倒不像个亲妈,舒言倒像是这孩子的亲舅舅!瞪了沐兮一眼,哪知这孩子对着舒言施礼后就从我身边瞬间溜儿了。
天昏昏暗了下来,远处的老乌鸦呱呱乱叫打断了我们的相顾无言。
“不是不让你教他们功夫吗?”
“前些日子偶然碰见了她,也不知从哪里看的剑谱,说是想学书中‘杨花雪落’这一套剑法,让我打给她看,谁知她看一遍就记了六七分,比你还有悟性。我教昆鸢同时教教她。”
“是吗?她一定很麻烦吧。”
自己的孩子自己最清楚,别看她有时候很机灵,事实就是她学武没什么资质。
“哪有?孩子还是好孩子……”舒言摇摇折扇,笑道。
这个舅舅当的竟比我这个娘亲还开心。
“你不把她带到愫王府吗?程昱瑾前些时候问起了她,碍于七离山的规矩,他倒从未越矩。”舒言收起玩世不恭,正色提醒到。
“不用,沐兮在七离山挺好。”
“那是你觉得。我娘当初可没把你困在山上,你怎么想困人家孩子了?”
“嗯。”
舒言说的都对,我也是吃过舒家饭才长起来的,舒伯母真的没怎么苛责过我。
“卿儿下个月要回七离山,可以带沐兮去认祖归……”
知道舒言要说什么,不过是想做一个说客,为青燕。为程家。为愫王府。
“不用了,谢过你的好意,我到底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愫王府,沐兮不可能回去,她早已不适合了……”
我心里有一些自卑,但我不能让沐兮自卑的活着。
我打断舒言的话确实不礼貌,但是也别无选择。
沐兮是我的孩子,虽然她顶着愫王府小郡主的称呼。
“我会为她将来打算。再过几年把她带到江南去,寻个好人家让她风光嫁了……”
“可她也是程昱瑾的孩子,愫王府总会向你讨还的……而且程昱瑾,你们有误会……”
误会?他利用我的时候可没想过‘误会’。他早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温柔宁静的少年郎了!
我很不喜欢舒言说的话,程昱瑾害了春桃,当着我的面!
我不会原谅他。
我曾经告诉过我自己要‘随缘’,但是……
却不愿意这么被动。
实在不愿谈论这些前尘往事,其实时间一久,也早就忘记了当初气恼什么。
“好吧,你不愿意就算了,倒是还有一件事,故谙来过了,他想认回沐沐。”
我说舒言怎么今日这么有空闲,茶都喝了三四杯就是不见走。
这一句话又一句话砸过来真真儿是堵心!
“沐沐与故谙再无瓜葛。我自己也能抚养好沐沐!”
没有好脸色,我有些不高兴,舒言与我做了二十几年兄妹,他应该知道我的意思,那么今日还要替别人说话,着实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
“你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揽在你身上,沐兮就算了,你亲闺女。可沐沐呢?你抚养他长大,有没有问过小沐沐是不是愿意跟着故谙?”
转来转去,问题又转回来了。
“这不用你管!”我着实恼了。
……
夜已深了,人走茶凉。
相谈不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