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

[汉]无名氏。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馀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这是一首在东汉末年动荡岁月中的相思乱离之歌。

这首诗使人悲感无端,反复低徊,为女主人公真挚痛苦的爱情呼唤所感动。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首句五字,连叠四个「行」字,仅以一「重」字绾结。

「行行」言其远,「重行行」极言其远,兼有久远之意,不仅指空间,也指时间。

于是,复沓的声调,迟缓的节奏,疲惫的步伐,给人以沉重的压抑感,痛苦伤感的氛围,立即笼罩全诗。

「与君生别离」,这是思妇「送君南浦,伤如之何」的回忆,更是相思之情再也压抑不住发出的直白的呼喊。

诗中的「君」,当指女主人公的丈夫,即远行未归的游子。

「相去万馀里」。相隔万里,思妇以君行处为天涯;游子离家万里,以故乡与思妇为天涯,所谓「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承上句而来,「阻」承「天一涯」,指路途坎坷曲折;「长」承「万余里」,指路途遥远,关山迢递。

因此,「会面安可知」。当时战争频仍,社会动乱,加上交通不便,生离犹如死别,当然也就相见无期。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诗人在极度思念中展开了丰富的联想:凡物都有眷恋乡土的本性。

飞禽走兽尚且如此,何况人。这两句用比兴手法,突如其来,效果远比直说更强烈感人。

表面上喻远行君子,说明物尚有情,人岂无思的道理,同时兼暗喻思妇对远行君子深婉的恋情和热烈的相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衣带日渐宽松,是因为人日益消瘦,不说人渐瘦而说带渐缓,久别与长期相思之苦都用暗示表达出来。

正是这种心灵上无声的呼唤,才有后人的旷世同情和深深惋叹。

诗中出现了两次「相去」。第一次与「万余里」组合,指两地相距之远;第二次与「日已远」组合,指夫妻别离时间之长。

相隔万里,日复一日,是忘记了当初旦旦誓约,还是为他乡女子所迷惑,正如浮云遮住了白日,使明净的心灵蒙上了一片云翳。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二句写思妇因相思之深而产生的疑虑。

含蓄的描写表现了女主人公的文化教养。这使女主人公忽然陷入深深的苦痛和彷惶之中。

诗人通过由思念引起的猜测疑虑心理「反言之」,思妇的相思之情才愈显刻骨,愈显深婉、含蓄,意味不尽。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猜测、怀疑,当然毫无结果;极度相思,只能使形容枯槁。

此二句又承上「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更进一步写久别与相思之苦。「岁月」,指时间。

「忽已晚」,言时间过得快。行人未归,岁月已晚,表明春秋忽代谢,相思又一年,暗喻女主人公青春易逝,坐愁红颜老的迟暮之感。

坐愁相思了无益,与其憔悴自弃,不如努力加餐,保重身体,留得青春容光,以待来日相会。

故诗最后说:「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至此,诗人以期待和聊以自慰的口吻,结束了她相思离乱的歌唱。

诗中淳朴清新的民歌风格,内在节奏上重叠反复的形式,同一相思别离用或显、或寓、或直、或曲、或托物比兴的方法层层深入,「若秀才对朋友说家常话」式单纯优美的语言,正是这首诗具有永恒艺术魅力的所在。

而首叙初别之情——次叙路远会难——再叙相思之苦——末以宽慰期待作结。离合奇正,现转换变化之妙。不迫不露、句意平远的艺术风格,表现出东方女性热恋相思的心理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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