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腾》卷三 章33

第33章

这是海港市一个异常古老的巷子,在市中心北部,也是海港市历史最悠久、保存最完好的老城区。

既有古老的城门,又是著名的小商品城,一大早小贩的叫卖声便不绝于耳。

所谓的“大隐隐于市”,大概就是这样。

任翊飞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伸了个腰。嘴里叼着油条,七拐八拐地拐进一条陋巷,“北塘路75号”的门牌号跃入眼帘。

他看了一眼水泥的三层台阶和台阶上敞开着的,随风摇摆着的,发出吱呀声响的绿色的门,倒退了两步,又确认了一下门牌号,眉头微皱。

他一定是迷路了一定是的!

特别行动小组的办公室什么的才不会设立在一栋鬼屋里面呢!

他要回家!

刚往后挪动了一下步伐,就听到从头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你在门口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任翊飞吓的油条都快掉了,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大哥那张黑的像阎罗王一样的脸,撅了噘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推门走了进去。

房子是老房子了,甚至算得上是危房,常年无人居住,自然也没有人打扫,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任翊飞踩着心爱的球鞋沿着木质台阶蜿蜒而上,走到底之后才发现别有洞天。

老式的三层楼,二楼和三楼已经打通,显得格外的高。浅蓝色的方格地板,四面的墙上铺着吸声的蓝色绒面,白色的布式投影墙和一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播放系统。

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跟他一点儿都不配嘛!

到底他为什么会调来特案组啊!

这里面一定有黑幕!

而且太平盛世为什么要有特案组这种反人类、反社会的机构存在啊?吃吃喝喝游戏人生不好吗?

任宸羽自然知道任翊飞有多排斥这件事,压根儿不给他反悔的机会,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调令呢?”

任翊飞从口袋里摸出皱皱巴巴的调令递给他,带着对过往生活的依依不舍,心中泣血。

任宸羽把他的调令收过来,和其他几个人的放在一起。

此时任翊飞注意到易子阳和纪家兄弟已经到了。

前些年,楚琪还没有死的时候,易子阳、叶霆煜和任宸羽三人的关系特别好,警校放假的时候他们两个总是到任家来做客,任璞也很欣赏这两个后生晚辈,也从不吝于指导。楚琪死了之后,叶霆煜连声告别的话都没有就离开了,易子阳也从警队离职。

从那之后,任翊飞就没再见过他。上次在西京见他的时候,只觉得这几年过去易子阳都没有什么变化,眉目间依旧淡然平和,仿佛几年前的意外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们的人生依旧岁月静好。

任翊飞默默地想,易子阳还是回来了,这对任宸羽来说,大概是件好事吧……

纪家兄弟交头接耳地低声在说些什么,他的目光在纪蔚南的脸上不自觉地多注视了几秒钟。

纪蔚南的身体恢复的还不是很好,依旧是那副单薄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血色。他可能自己也意识到了,所以脸上多出一副黑方框眼镜,衬得下巴愈发的尖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注释,纪蔚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朝他笑了一下。

直到拉了一把椅子在桌子前坐下,任翊飞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儿啊!

他觉得自己笑起来就已经很好看了,可这种笑起来竟然觉得有点儿妩媚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儿啊!

任宸羽似乎还在等什么人,一直在看表。“不是最后一个到的”这个认知让任翊飞莫名安心了下来,低声问易子阳:“子阳哥,特案组还有人没到吗?”

“好像是从美国回来的心理学博士,听说曾经在兰利波特精神病研究所做过临床研究,还在美国陆军参谋部和反恐怖小组做过顾问,是个蛮厉害的人物。”

纪风飏听到他的话,脱口而出道:“我靠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个成熟、颇具威严的女声从门外传进来,高跟鞋的声音不疾不徐地敲打着地面。

“你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倒是说出来让我给你分析一下啊!”

下一秒,任宸羽就看到标榜自己什么都不怕的纪风飏“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哭丧着脸喊了一声:“小阿姨……”

随即,一个短发微卷、身材高挑的女性走了进来。她穿着黑白斜条纹丝质衬衫,黑色九分裤,淡粉色V领西装外套,并没有看纪风飏,而是径直走到任宸羽面前,主动伸出手,微笑道:“你好,我是简凝。”


将近两个月没有降雨,使得八月的海港市异常干燥,虽然每天都有洒水车在主干道上来回工作,但在烈阳的炙烤下被瞬间蒸发,更让人觉得酷暑难耐,空气里满是闷热的气息,人心也浮躁不已。

一辆蓝白相间、车头印有中英文“警察”两个字的警用面包车鸣着警笛停在了海新城际公路的一旁。乍看这辆警车和其他的警车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在车身两侧的车尾处,除了印有“刑事侦查”四个字之外,在右上角还有一个小小的被圈起来的“特”字。

四扇车门同时被打开,几名年轻男子从驾驶座跳下来,脚步匆匆地朝着路边的陡坡走去。

路边已经停了一辆印有“刑事现场勘查”的警车,陡坡下是一片小树林,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交巡警在路边疏散着围观的路人,防止因为围观路人太多而交通堵塞,两个民警站在警戒线内看守现场。任宸羽出示了证件,拉开警戒线走了进去。

现场执勤的民警立刻走过来,如临大赦般说道:“你们可算来了!”

“路上堵车。”任宸羽边走边问,“尸体在哪儿?”

民警指着深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说:“在那儿。”

“我们去看一下情况。”任宸羽对转过头去对易子阳说:“你去问一问到场民警情况。”

技术部的同事正在进行现场取证,虞辛子猫着腰从不同方位给尸体拍了照,程文修带着手套,勘察箱打开着放在一边。

任宸羽走到他的后面,打了声招呼:“文修,什么情况?”

“成年男性尸体,尸体全长1.6米,有部分缩水,生前身高应该在1.7米左右。”

程文修没有抬头,而是伸手去摸索着尸体的头部。

任宸羽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那具尸体,隐约可以看出人形,只是皮肤干枯龟裂,而且颜色极深。

“怎么会是这副样子?”

“在通风干燥的情况下,体内的水分迅速流失,致使腐败停止,尸体就以干燥状态保存下来,形成干尸。”程文修将尸体的头骨完整地检查了一遍,接着说道,“头骨完整,死之前没有受到过击打。”

“死亡时间呢?”

“成年人死后形成干尸需要2-3个月,婴幼儿比较快,死后两周就能形成。我手里这副,尸体表层皮肤呈褐色,肢体变硬,表皮组织干燥,失去弹性,有折损现象,是干尸形成过程中尸体缺水而造成的体积缩小和体重减轻状况来看,死亡时间在四到六个星期。”

任宸羽这才觉得头皮发麻,从刑事侦查的角度来看,这个人死亡的间隔时间不短,尸体都已经物理病变成这个样子了,想找证据更不容易。

易子阳问完了情况后走过来,说道:“阿宸,尸体是今天早上七点左右被发现的,报案时间是7:10,民警到达现场时间是7:25,报案人是单车联盟的成员。据他们所说,每周六他们都会在固定地点集合,然后一起骑车去目的地。骑行路线并不远,往往是相邻两市的山脉或河流。夏天出发早,6点就集合了,骑车到这儿的时候有成员尿急,就到坡下解决生理问题,远远看到树底下好像躺了个人,走过去看,这才发现了尸体。”

“路线是谁定的?”

“说是大家一起在微信群里面商量的。”

任宸羽点了点头,差不多可以排除有人故意引诱他们走这条路线的可能性。

却使得这起案子变得更加棘手了起来。

程文修对他们的侦查过程并不感兴趣,他初检完尸体,站起来,动了动发麻的腿,问道:“简博士呢?还没来吗?”

话音刚落,公路旁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引擎轰鸣的声音,一辆火红的路特斯停了下来,车门打开,简凝带着墨镜从车里面走出来,橙色无袖上衣,卡其色中窄裙,纤长的小腿下面穿着一双平跟的单鞋。

她把墨镜推到新染的头发上,快步走进现场。程文修对她的到来的期待度显然比对任宸羽他们要高得多,远远地便说道:“简博士,你来看!”

简凝走过去,看了一眼备受冷落的纪风飏,笑着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问道:“发现什么了?”

纪风飏有一种自己被顺毛了的感觉,心下更加郁卒,低着头站在一边支愣着耳朵默不作声。

“是杀人后毁尸。”程文修说道:“死者的眼珠被人挖走了,口腔内部的舌头和手掌全被烧过,只是还不能确定是硫酸还是硝基盐酸。牙齿是被人拔掉的。”

简凝看了一眼尸体,虽然已经产生了病变,却还是能看出来尸体的眼睛部位深陷下去,嘴巴微张,露出黑乎乎的一个洞。

“具有强烈反侦察能力的虐待型杀人犯,不排除有OCD的表现……”

纪风飏在一旁默默举手,简凝拿余光瞥了他一眼:“手放下来!说!”

“小阿姨……”纪风飏弱弱地开口,“……说人话……”

纪蔚南在旁边小声解释了一句:“Obsessive-compulsive disorder,强迫症。”

纪风飏撇了撇嘴:“……哦……”

没文化怪我咯?

学霸就能欺负学渣吗?

委屈……

任宸羽快要看不下去了,他觉得自从一个月前,纪蔚南戒毒成功,和简凝一起加入特别行动小组之后,以前那个狂拽炫酷的纪风飏就不见了,现在这个纪风飏简直就是一个生活在食物链最底层、饱受欺凌的小可怜儿。

6月底的时候,纪风飏曾经向任宸羽打过一次电话,电话里面格外兴奋地告诉他,纪蔚南戒毒成功了。

任宸羽打从心眼里替他们高兴的同时,又再一次向他提出了邀请,只不过这次的邀请对象是兄弟二人。纪风飏在短暂地考虑之后,愉悦地接受了。

纪蔚南的复职手续比较麻烦,需要做全面的身体检查和多次心理评估。他中“缇希雅”的危害太深,又错过了最佳戒毒时间,身体基本上算是废了,但是心理评估出来的结果却依旧让人觉得乐观,因此经过上层的再三考虑之后,决定让他暂时复职,半年观察期,再由心理学专家和任宸羽共同写复职报告。

虽然任宸羽觉得这个决定对纪蔚南不公平,毕竟他完全具备独立侦查的能力,却要像实习生一样被人看着。他也想过再跟上层争取一下,纪风飏的一番话却打消了他的念头。

“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啦,可是你别看他好像很温和的样子,可他真的是一个骄傲到近乎敏感的人。谁要是觉得他做不到,或者他做不好,他一定会用实际行动去打对方的脸的。他如果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位置的话,一定是他亲自做给那些人看,如果你帮他的话,他会觉得自己受到轻视的。我们现在对他最大的支持就是什么都不要做,只要看着他能做出什么成绩就可以了。”

纪风飏的话让任宸羽对纪蔚南也不免多了几分期待。

“这么说,除了验DNA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能查出死者身份了?”

国内的DNA制度并不完善,并不是每个公民都能做到DNA入库。

“虽然表面上看尸体上的线索被破坏的差不多了,但是凶手也未免太小看人的骨骼和韧带了。”在无法通过表面特征判断死者身份的时候,骨头的价值比其他器官要高得多。“我会尽快还原死者的外貌。”

任宸羽点了点头,说道:“问问看附近的住户,看看有没有人发现异常。”

纪风飏立刻来了精神:“我去我去!”

只要不让他跟一个法医和一个心理学博士在一起,让他干什么都行!

一个个都不说人话,简直听天书嘛!

纪蔚南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刚才看到附近有一片瓜田,也许附近的瓜农会知道些什么。”

不多时,技术部将一条德国杜宾背牵了过来。

易子阳看着正在做地毯式搜索的警犬,有些担忧地问道:“过了这么久,警犬能找到相关线索么?”

程文修点了点头:“动物和昆虫的分泌腺会分泌出一种化学物质,人也一样。当人产生性兴奋,或焦虑、害怕时,身体里会分泌不同的荷尔蒙,我们称之为‘信息素’。狗有划定领土的习性,警犬这种受过专业训练的猎犬对于这些物质的味道会更加敏锐,可以清楚的分辨出信息素。”

程文修大概不是第一次跟这条警犬合作了,说道:“放心吧,拖把是从军队退役的搜救犬,在各种战场上立过功,嗅觉的灵敏度是人类的上万倍,一些我们容易忽略的细小线索都要靠它。”

不多时,从树林深处传来一声:“有发现!”

任宸羽拍了拍易子阳的肩:“走去看看。”

警犬停留的地方,在树下挖出了一块破布。

程文修戴着手套,捏着破布的一角提了起来。

纺织物的大部分已经完全腐蚀,形状惨不忍睹。

拖把支愣着耳朵,眼睛充血,龇着牙,四只脚不停的刨着地,一副想要扑上去咬人的样子。

把纺织物放进真空袋,程文修站起来,摸了摸拖把的头,夸奖它:“拖把,做得好!”

易子阳这才发现,拖把的一对耳朵被裁去了一半,想到刚才程文修说它上过各种战场,不禁对它肃然起敬了起来。

任宸羽问道:“这是什么?”

“是什么还不知道,需要拿回去化验。”程文修答,“不过既然是拖把发现的,这上面一定有发现。例如血液、化学物品,或者别的危险性气味。”

“谢谢,辛苦了。”任宸羽说道,“我们会继续在附近找人问一问,取证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程文修点了点头:“凶手处理尸体的手法很谨慎,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过我需要详细地对尸体进行检查才能确认。我会尽快将报告交给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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