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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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

那一年,他丁忧期满,怀着“四十无闻,斯不足畏”的信念再度出仕。他没有忘记先师的教导,他自信自己有建立功名的天赋,也愿意为此而付出努力。

可是,那是个动荡不安的时代啊,战乱的铁蹄,天灾的魔掌,还有腐败吏治的血盆大口,都在将他的净洁撕得粉碎。惟有隐逸田园才是他遁离浊世的路径。非如此,他那心心念念的淳朴,率真,不染尘秽的心境,如何而得呢?

诗人抬眼而顾,南山悠然。

这一年,我入行十四载。第一个“七年之痒”是靠着娶妻生子的身份转变躲过去的,而这一次,细胞新陈代谢的规律再次将深深的倦怠推在我面前。

田野里,00后生物出没,野蛮生长,他们的怪异让我大惊失色。我带月荷锄归,可是年底的收成依然草盛豆苗稀。

庭院中,蓬头稚子攻读刻苦,我看着不对劲,我想帮他将快乐变成热爱,却不知道如何拨乱反正。

上一年,跟随何老师学习的社群压力,仍在体内轰鸣作响,前进的动力源源而至,可是,道狭草木长,这已经抬起的脚该在哪个位置落下呢?

我的那座--能将我从困境中解脱的,承载着完美生命形态的,可以“诗意地栖居”的--南山,究竟在哪里?

1

在一个行业里呆久了,你会学到很多东西,比如如何安慰自己接受现实,比如如何忘掉理想以显示成熟。

好比你天天学习共产主义,它所描绘的正是人类社会最为理想的组织形态,让人心驰神往,可是日夜企盼中它迟迟未到,你渐渐冷却了那份幻想,以为它只会存在于理论文献中。越学习越觉得它美好,越美好也让人越觉得遥不可及。

好比你听过传说中有种花名叫“曼珠华沙”,花泽艳红,花香魔魅,开一千年,落一千年,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载世难遇。可有一天,你居然碰到了一园圃的这种红色彼岸花,你会是如何地震惊呢?

那种震惊就如同我第一次看到“运城国际学校”时的样子。

你很难想象真的会有一所学校能将体育、艺术、智力、道德人格、公民课程等核心素养冶炼为一炉,并形成完整统一的课程体系。你真的看到了基于无数教育设想而勾画出的“全人之美”。

在那里,你所担心的,它早已建设,比如儿童健全人格养成;你所拒斥的,它早已抹去,比如外部评价;你所追求的,它早已超越,比如分数;而你叹为无力的,它却活生生地呈现在你眼前。

在那一间间教室里,每一位身处其中之人,无论是教师还是学生,甚至是生活管理员,都在安静地,认真地,雕刻着自己的生命。

早在2015年,我如此写道:

在开始这一届之前,校领导召见我,然后问道:“你准备以什么样的理念带这一届?”

我当时对领导谈了我的设想:“让班级变成农场,而非工厂;让孩子们如同一株株幼苗,独自吸收阳光雨露,经历四季更迭,成长为枝繁叶茂,风景各异的参天大树,而非工厂流水线上生产的一批批外观相同的零件。我将更注重自觉而非约束,强调沟通而非逼迫,激励创造而非陈规,欣赏活泼而非死板。“

于是,我将“创造力激活和个性化发展”作为了这一届的理念,领导点了点头。

可是啊,在这里,脚上的镣铐越拖越重,脖颈的绳索越扎越紧,原来编排好的浪漫舞步日渐零乱;在那里,师生的生命交织在一起,平等对话,共同成长,谱写着润泽和谐的乐章。

曾以为理想不过是无限接近,终不可至,可是运城国际的出现让我看到了日思夜想中教育本真的样子。在每一次感到自己教育乏力苍白时,就会去公众号里品读文字,端摩图片,遐想着置身其中的美好。

久久的沉浸,带来更多的发现。

原来运城国际背后挺立着的是强大的南明教育团队,原来带领团队的正是干国祥和魏智渊两位教育高人。我一眼瞥见书架上2012年时就立在那里却一直没有认真翻阅的《中国新教育》,瞬间感觉五年一挥间,自己算是蹉跎而过了。

痛定思痛,时不我待。2017年春节假期里,我将自己在教育行当里的摸爬滚打悉数打包,投向了南明网师。

这仿佛向未知时空递交了一份庄严的承诺,从此选择“过一种幸福而完美的教育生活”,不再迷茫,从此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2

错过的时光已然走远,曾经的荒废无法倒带,如今满眼的泪不过是当年脑子进的水,去年初入认知英语社群时的悔恨与恐慌差点将我逼疯,这一次我决定卸下内心的自责,选择与那无法改变的过去和解。

种一颗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为了不让十年后的自己仍然悔恨,只有继续努力。不惑之年重立志,捧书,执笔,端坐在网师课堂里,我又像个学生了。

新的知识如浪卷来,我只愿化身一只鸭子,(嘎嘎),因为据说大水漫不过鸭子背。我敞开胸怀,接受一切,认真理解,写下笔记:

对于任何一位从事教育的人来说,一直有一个问题拷问着内心:怎么样的课才算是一堂好课?

他说:理想的课堂。

他是干国祥老师。他以扎实的教育理论为根基,以深厚的文化底蕴为养料,以大量真实的课堂教学案例为土壤,提出理想课堂的三重境界。

他说:润泽的教室。

他是佐藤学老师。作为“付诸行动的研究者”,他走访了全日本各地的各类学校,同一线教师合作,直面学校改革的挑战,提出学习活动的三重对话。

当我们在纷繁复杂的教育教学现象中迷失,被各种内涵不明的评判话语搞得晕头转向时,两位来自东方的教育学者以其大量的亲身实践和高度的教育理论,犹如两座灯塔帮我们指清航向。如果此时我们去追寻他们光束的交集处,必然会有某种共通而切近教育的真理。

学习着,啃读着,可是渐渐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美人如花隔云端,高人何尝不是?干老师,魏老师,是无缘得见了,连讲师也只可相逢在网师课堂。我可以去阅读他们的文字,体悟他们的思想,但是自身的困惑如何寻求解答?只怪自己能量太低,够不着那高人的圈子;只恨自己频率太微,形不成同步的共振。上不去,没有导师的指点,引不来,没有同侪的压力,跋涉的路上形单影只。更严重的是,缺少了帮忙挠痒痒的同伴,猴子只是孤独的个体,无法形成种群,进化也随之停止,这才是我无法承受的。

未见君子,忧心冲冲。那座南山啊,你会等着我么?

3

不见君子,仍思风月,学习仍在继续。

虽然每日琐事缠身,但我既决定与这世界妥协,便接受了命运的一切给予。不去抱怨,不去抗争,只求迅速解决,然后脱身出来,自主支配。挤出来的时间格外珍惜,加上感觉到体力、精力(尤其是长久的专注)的衰退,我知道这一次学习与在校求学时不同了,那次是长跑,这次是赛跑,得跑赢时间,以及随时间一起流逝的机体。

“被动的能动性”“虚假的主体”“倾听与对话”“理想课堂的三重境界”,饱含着智慧的概念纷沓而至。大脑承受着扩容的阵痛,也啜饮着步入未知世界的新奇之趣。在网师过关作业中我写下了这样的话:

我,一位五线城市高中英语教师,从教14年,寒暑往来,营盘雨雪,独守讲台,教育的热情在无数相关或不相关的活动中消耗至弱不可闻。随着时间冷酷地一分一秒向前,我在工作重压下产生的身心疲劳与耗竭无法得到补充,于是职业倦怠开始如影随形,一份光荣职业没有带来相应的尊重与认可,热情开始枯竭。

更痛苦的是,这一切都只存在于个人的内心,没有人察觉,所以我没有喊叫,没有挣扎,只是将注意力转移到另外的天空,比如写作,比如编程,比如对孩子的教育。我不断关注孩子的教育,希望我的故事--努力却低效--不要再次重现孩子身上。

。。。

作为入门学员,我选择了《静悄悄的革命》课程。佐藤学老师对于东亚的教育直陈利弊,鞭辟入里,在我之前教育生态下形成的教育壁垒上砸出一道裂缝,而当我拜读《理想课堂的三重境界》后,那道由教师本人把守而横亘在知识与学生之间的教育壁垒轰然坍塌,收获一片空旷地域,也收获一股前进动力。

此刻的我,再无丝毫疲惫,再无片刻倦怠,只想风雨兼程,追随南明脚步,为精彩的教育生活而不懈努力。

久久的沉浸,带来更多的发现。

在网师的资料中我蓦地发现一个似曾相识的网名:清风竹简。文章中,魏智渊老师极尽夸赞了清风竹简。我赶忙搜索,果然是他--郝晓东老师。原来高人就在身边哦!我找到晓东老师的微信名片,发送了“添加好友”申请。很快就得到了回应,好开心!

也许还是想澄清一下认识一位高人意味着什么。下半年网师又要选课,课程众多,对于其内容了解有限的情况下,我该如何选择?当我在电梯里碰到并向晓东兄询问时,他随口一句话就将这个难题解决了--结合你自身想要解决的问题选择。

这是多么富有见地的提示!是啊,我们一直以为学习就是为了获取知识,殊不知这世界上的知识是无涯的,学不完的,所以我们在有限的时间里需要学习那些直承当下,切身攸关的知识。这便是高人之见,醍醐灌顶。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那座南山哦,你一定要等着我!

4

天气渐渐冷了的时候,心却越来越炽热,因为在晓东兄的带领下,我也加入了“常春藤读书会”。起初,只是在微信群里聊天式交流,到后来的线下互动,我对“社群”这个概念有了新的感受。记得第一次参加完线下共读,我如此记录了自己的感受:

1. 嘲笑自己误解“格物致知”,还大言了半天感受。

2.总在说“打通”,今天亲眼见到了“打通”,于是收获超出书本!

3.碰撞的感觉太美好,震撼也太强大,为井底之蛙轰开了井边一角,看得天又多了。

社群对于个体的学习真得是太重要了。人类最早的学习是狩猎,这种技术将维持部落生存并促进发展。那些年轻孩子们如何才能快速学会狩猎呢?答案是跟随着父母和部落里的成年猎人一起出猎,长期相处,便可快速习得。

人类进化到今天,组织结构仍然在极大地影响着我们的学习方式。当你进入一个良性的社群中,你便可以凭借社群组织结构被动进步。

你不预习,不批注, 不笔记,哪怕你就是躺在那个社群里,你也会获得大量的知识,甚至是更为宝贵的思维方式。有时,你自己阅读理解并不能深入透彻,而社群里同学的一个解释或老师的一个比方,就会让你豁然开朗。 如果你还能不断地提问,不断地回答,像一个活跃的互动因子在广阔的空间里进行着一切可能的碰撞,那么你的知识结构将因此而得到巨大的升级。

被动的吸收时很多知识都是僵固的,凝滞的,似乎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在社群中和同学进行互动,便会让知识流动起来,使用起来,得以内化。

加入读书会后,共读的第一本书是《阳明学述要》。一直以来其实对中国传统文化还是比较热爱的,但是对于纯粹的“经”却是始终无感。只因着一句“一生俯首拜阳明”,便也算机缘巧合也算毅然决然地,走向了读书会的线下活动场。

从一开始的无知乱讲,到内心有所触动,虽然距离领悟“圣人”的境界还差着很远,但是从阳明到孔孟,从心学到儒家,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信仰”,什么是“安身立命”。

儒家为道,认知科学为法,第二语言习得为术,至此,一生学问方向确立,算是这一年最大的收获。

曾经乱了的心,终于在得遇晓东兄,得遇“常春藤”,得遇中华经典之后,安静了下来。也许这就是阳明先生在《答陆原静书》中所说:

来书云:“下手工夫,觉此心无时宁静,妄心固动也,照心亦动也;心既恒动,则无刻暂停也”。

是有意于求宁静,是以愈不宁静耳。夫妄心则动也,照心非动也;恒照则恒动恒静,天地之所以恒久而不已也;照心固照也,妄心亦照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息,有刻暂停,则息矣,非至诚无息之学矣。

5

南山是一座什么样的山?

南山有台,北山有莱——这是《诗经·小雅·南山有台》;

南山律律,飘风弗弗——这是《诗经·小雅·谷风之什》。

从古而今,那些在山洪暴发,生死病老,骨肉分离时,手足无措的人们,无力抵抗,却试图看见光明。

阳明先生弥留之际,留下遗言,“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这光明啊,就是那口口相传的「南山」,吾可至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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