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梦境（2018-02-21 ）1.金鱼

内 夜

暴雨过后，我走出沉闷的卧室，来到阳台边。一边吮吸着夹杂着泥土味道的空气，一边漫无目的的观望。四围到处都是大大小小又看不出深浅的水洼。

我家是四楼。正下方一楼的院子里加盖了两间小平房。此时的房顶上满是积水，顺着杯口粗的排水管哗啦啦地往下流，汇聚在院墙外的地面上，成了一个约有一米宽的大水洼。黑黝黝的水洼里咕噜咕噜地蹿起一串气泡，一张白白的鱼嘴从水面下探出来。

那是一条金鱼，粉色的脊背渐变到白色的肚皮，一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养金鱼。可我看到它时不由得浑身憷起了鸡皮疙瘩。这条金鱼居然比一条野生的黄河大鲤鱼还要粗壮上一圈儿。我对超出常规的是事物都会莫名其妙的胆怯，但其实我胆子并不算小，甚至比大多数女生和小部分男生的胆子都大。

这条粉色金鱼噌地用力跳出水洼，身体弯曲着像个月牙儿，对准排水管的端口张开了大嘴。一口气就吸光了房顶上所有的积水，接着又跳进水洼。我惊呆了，缓过神儿来再找它时，却不知道它是怎么又钻进了下水管道。我们家这片儿的下水管道是旧式水泥砖砌的那种，每块板盖儿上都留有一个四方的空隙。透过这些空隙，我看着那条金鱼一路摆着尾巴，悠然自得地顺着水流的方向游走了，直到我再也看不到它。

“哪来这么大的金鱼，是谁家养的还是被遗弃自个儿长这么大的？”我好奇心起，转头回到卧室。说不上为什么，觉得今天特别没有安全感。于是我特意把阳台与卧室之间所有的门窗都又重新上了栓，锁好。即便如此，我还是担心，猜疑这些玻璃窗会不会脆弱的不堪一击。我一边莫名的恐惧，一边不断地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按着胸口做了几次深呼吸，试图平复自己越打压越上扬的恐惧。

砰！阳台的门突然被什么东西猛力地撞了一下，发出低沉闷响。砰！砰！砰！不像是敲门的节奏倒像是敲钟的频率。破旧的木质门框随着撞击一次又一次的颤动，落下些尘土。我的肾上激素立马飙到了最大值，心跳声比撞门声还要大。来不及多想，我慌忙用身体顶住门，竖起耳朵，睁大眼睛。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我只知道，千万不能让什么可怕的东西撞开门跑进来！撞门的那个东西，好像感应到了门后有人一样，噶然停止了撞击。

短暂的悄无声息让我长出了一口气，还没定下神儿来，就感到脚边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在蠕动，黏黏滑滑的。我低头一看，原来是半条白色透明的鱼尾巴！明明是脉络有形的鱼尾，此刻却像无形的流沙，夹在两块儿紧密的玻璃板中间，从上而下迅速地流动。我更慌了，哪里还想得出应对之策。也就眨眨眼的功夫，那东西就已经从门与地板间的缝隙中挤进了卧室。像是用力过猛刹不住车，还没来得及从扁平的像纸片儿一样的身形中恢复原状，那东西就结结实实地撞到我对面墙壁的踢脚线上，又弹跳着滑到我脚边。我战战兢兢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盯着它。一条粉色的大金鱼！“是刚才那条么？”我猜想。大金鱼此刻也缓过劲儿来，用它那双弹珠一样大的圆眼睛直溜溜、可怜巴巴地望着我，眼中还夹带着蒙蒙雾气。

我擦！吓得我半死，你这货到底啥意思？就为了来看着我吗？你要不是条鱼，我就问候你全家上下十八代！噌得我的怒气像忽然迸发的死火山冒着滚烫的热气。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双对望的眼睛，让我的怒气顿时安服下来。这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眼神，里面充满了平静的强大气场，纵然你有像喜马拉雅山那么高耸的怒气，也会被用它毫无声息的瞬间熄灭，就像被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扇过的火焰山一样。

门外依然有啪嗒啪嗒的拍打声，清脆又短促。这次，我索性转身大敞阳台的门。门外居然还有一条同样大小的红色金鱼。它像条美人鱼一样直立着身体，用弯曲尾巴不断地拍打地面，焦灼地等待着。门儿刚一打开，它就冲向那条粉色的金鱼，他们两个贴在一起摩挲几下。

完了，在我的逻辑里，鱼不是只能在水里游么？什么时候也能在陆地上走了？它们怎么呼吸，怎么走路啊？我感到自己的脑袋已经不够运转了，但现在还在思考这些问题就真算是蠢蛋了。这么大条金鱼，一口气吸光了一房顶的水，能直立，还能改变身体形状从间缝中穿过，我还有必要纠结它们是怎么走路的么？我暗自嘲讽自己。

任凭谁也不会相信，有一天我会被一粉一红两条金鱼给推推攘攘地挤弄到阳台边儿。好吧！我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手撑着下巴，肘抵着栏杆，继续装我的文艺青年眺望远方，只是我的远方没有诗。除了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洼就是几十米外高高低低的杨树丛。

燥热，依旧是夏天的主旋律，即使暴雨过后也没有一丝的好转。没有风儿没有沙，只有看不到却听得到的蝉儿在唱知了知了。

几根树梢忽然窸窸窣窣地晃动了几下，与旁边静默的那些树梢明显的不搭调。我本来就对运动的物体特别敏感，就像青蛙只会捕捉运动的食物一样。那些绿色的树叶间隐隐约约藏着一个黄色的物体。哦，不，是两个，两个人！

好像他们之间起了什么争执，一个非要蹿出来，另一个却硬是把他死死地拽了回去。那些树梢也因此被连带着晃动了起来。若非如此，我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他们。

我忽然意识到，我是七八百度的近视眼儿，居然能把几十米外的、树梢间的藏匿者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一个何等稀奇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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