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书之儒 002

焚书之儒2少年的宝库


焚书之儒 002_第1张图片

作为姥姥的大女儿,我妈没有远嫁,就在本村李姓里找个实在的人家嫁了。从我开始记事儿起,小舅就经常带着我去姥姥家玩,他比我大不到十岁,正是贪玩的年龄,把他的小玩意儿都拿出来给我玩,就到了现在我都是有小孩的人了,小舅待我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还是那么亲。

我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再去姥姥家,我已经不再稀罕小舅的那些小玩意儿了,我稀罕的是他们家满满几麻袋的书。那满满的几麻袋书是我少年时期的宝库,它们被随意的摆放在西屋的角落里,大部分都是我妈我姨小舅他们的课本,从初中到高中的应有尽有,各种科目的课本和调研(那时候的练习册都叫调研),这其中我最喜欢的就是那些高中语文课本,里面载的文章大都还是文言文,不像现在的语文课本里面增加了近代的文章、减少了古文。我就着每页下面的注释看得如痴如醉,年纪小不知其妙,只知道有意思。印象尤深的是一篇《连升三级》,为张好古的奇遇拍案,为作者的妙想击节。

等我慢慢翻到了最后一个麻袋时,我已经读到了高中,我在其中发现了一本塑胶皮的笔记本,里面是一些日记,前几页是一些日常琐事,每页字数不多寥寥几笔,后面好像都是长篇大论,字迹工整。虽然知道看别人日记不好,但是看着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姑且留着翻翻也无大碍。这本日记被我带回了家,前面的琐事看来相当无味,倒是后面写的几篇文章读起来令人不忍释卷。我尤其喜欢其中一篇《读书者说》,开头“读书以修身,读书以修德”这句记忆尤深。

再翻到前面琐碎的生活纪事,有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七六年,洪水过后一年,学校已经重新盖好了,两排红砖大瓦的新教室,前面一排侧面是几间办公室,姥爷虽是校长但是和别的老师一起办公,写教案(他还是代课老师)。去年的洪水对豫南地区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经过新闻的报道,全国各地热心的群众对受灾地区的捐助陆陆续续来到了,有衣服有生活用品,这些都直接发给了缺衣少穿的那些孩子们,除此之外还有国家、省里发放下来的救济款,除去盖学校买桌椅板凳花去了的还有一千多块钱,姥爷当着所有学校老师的面锁进了办公室的铁箱子里,这笔数目不小的钱以后能派上大用场。过了几个月,教二年级数学的刘老师得了急病,刘老师家不在此地,他平时的工资也都寄回家了,他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病了学校里得管。没钱怎么去医院,姥爷便打开那个铁箱子准备拿捐款剩下的那一千多块钱去给刘老师看病,大家看着他打开铁箱子,里面却什么都没有,姥爷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在箱子里摸索了好几圈,却哪里还有一毛钱!

钱去哪儿了?大家盯着我姥爷,从锁上箱子到再次打开,中间只有我姥爷一个人有钥匙,现在钱没有了,大家自然而然的以为是他把钱取出来拿走了!姥爷心里一片空白,这么大一笔钱在自己手上丢了,找回来了还好说,找不回来了怎么办,刘老师还等着钱去医院呢!他当时唯一没想到的是他落下了什么样的名声。

钱到底还是没找到,大家疾忙凑了钱送刘老师去了医院,手术很顺利,刘老师很快就康复了,可是钱的下落没个说法,虽然大家当面不说什么,但是背后却传出去了,因为那锁好好的,根本不像被撬过的样子。很快整个三家村的人都在议论我姥爷拿了那一大笔钱去干什么,有的说是给我大舅盖房子了,有的说是留下来传给小舅了,众说纷纭,不一而论,不管是哪种说法,姥爷监守自盗的罪名是坐牢了。

事情传到了教管站,上面的领导亲自过问了,得到不知所踪的答复后将信将疑。不到半年的时间,姥爷的身体就垮了,他最爱惜的名声没了,没了精神支撑身体跟着就不行了。那个曾经器宇轩昂、受人敬仰的校长成了个躺在床上要人整天照料的“活该”。小舅还不到两岁,姥爷就撒手人寰。

我看到“那笔钱终究还是没找到,就这样下落不明了”这句时,我专门问了我妈这件事最后的结果。这桩当时的悬案在九零年的时候水落石出了,其中一个人在大街上夹别人钱包的时候被抓个正着,害怕挨打的他在大街上主动向坦白自己干过的勾当。当他讲到十多年前伙同另外一个人用刮胡刀片在学校里开了个铁箱子拿走了一大笔钱的时候,旁边围观的人群里突然冲出来一位中年妇女,她泪流满面疯了一样的去抽这个窃贼的耳光,她就是我姥姥。另外一个窃贼也很快找到了,是和我姥爷挺熟的一个人,我小时候也都见过,骑个自行车满大街的吆喝修锁换锁。由于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派出所没有追究这件事,但是在姥姥的心里,修锁换锁的这个人和大街上偷钱包的那个人一样,都是杀害我姥爷的凶手,都该下十八层地狱。

你可能感兴趣的:(焚书之儒 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