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在寂静中盛开

那是第十三天相遇。

有些许风，卷着早上雨后留下的水汽让人觉得有点湿冷，但我却觉得凉爽宜人。我开着末班车朝着始发站驶去。心里面被她塞得满满当当的，不断告诉告诉自己她一定在。

一定在那盏洒着温暖黄光的路灯下，在那普通又特别的站牌前。静静的站着。光线洒在她的身上，就好像她在夜里散发着光。想着想着就到了站，然后看见她，真的在。

这便是心想事成了吧。

我像往常一样从容不迫的开了车门，然后蜻蜓点水般瞄一眼她，就假装若无其事的看着前方。但余光耳朵的感知却在提醒她的接近，我的手牢牢的锁在方向盘上，微微湿润的手心和僵直的背把原本正常呼吸的节奏也带走了，让我觉得有点呼吸困难。如坐针毡坐卧不宁。

一串钥匙落到了地上，响起了好听的撞击声。我转过头，然后看见她俯下身子去捡钥匙， 缎子一样的长发随着身子的倾斜像珠帘一样贴着她的肩头滑落，脑中忽然想起水银泻地这个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词来。

没来由的惊艳。

她起身，抬头。可我因为还在体会刚才的画面而反应有些迟钝，来不及在她发现之前转过头去。所以，四目相对。

丹凤眼，柳叶眉。实在是让人看着就舒心的搭配。只是那双眸子却没有一点神采，虽然你就在她面前，却好像瞳孔里根本没有你的映像。她就用那种呆滞甚至是漠然的眼神看着你，穿透你，就像这里根本没有你。

我就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打了个激灵。从紧张中脱离，却生出更多的不解和怜惜。什么样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我觉得我可以去靠近她的世界了，不，是必须靠近。

我有好多要问她，她叫什么，在哪里上班，发生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眼神~在下班的时候我也准备了无数种开头的方式，可真要说的那一刻，全都变成了欲言又止....

你老是加班么？公司离这儿很远么？手捏的指尖发白，但终于讲了出来。
没有，我只是睡不着。她愣了一下。片刻后回答。

那你为什么睡不着?有什么烦恼么？发生了什么？我能帮你么？这些话冲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看我没回应，静静的走到那个位子，静静的坐下，静静的看着窗外。静静的。
我木然的开着车，想着她的眼神，想着她说只是睡不着时候的样子，胸口像塞了块儿石头，硌得难受。

这是我开过最漫长的一班车，这也是我见过最黑的深夜。
晚上下班，一夜失眠。

第二天，我拿出了mp3，带上了小音响。在最后末班车开之前买了杯热牛奶放在了刷卡机旁。然后，去接她上车。

她上车，习惯性的刷了卡。却发现那快儿比往常多了个东西。她看看牛奶，再看看我。有那么一秒的迟疑，但还是拿起了牛奶。朝座位走去。我没有看她，余光扫在刷卡器那片，然后在她走后微咧了嘴角。

我拿出音响，连上mp3。然后钢琴曲缓缓流出。温柔，雅致。我听着钢琴曲，不敢转过头去。好不容易撑到一个站牌那停了车。我才敢透过镜子偷看她。
她头还是像往常一样靠着窗子，眼镜却是闭上的。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养神。手里握着的牛奶喝了一半。叶子遮挡光线吧阴影覆在她脸上，随树叶的摇曳在她脸上转移。有一种宁静祥和的美感。

我调低了音量，载着她，笑着在城市里穿行。到站的时候，我们都没说话，像平日一样离开。

之后的每天，我都会在那放一杯牛奶，放一些音乐。有时候也会播放一些读物。她有次听见别人念错字而笑出声来。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笑。眼弯弯的，真像小时候老师课上形容的月牙船....

我每次会在她上车前提前在那个位子上放件披肩，当我回头的时候，看到她裹着披肩缓缓睡着的时候。心情就会轻快起来。
她越来越容易睡了。每天我该下班的时候，我都会把车停在站里好久，等她醒来。她把披肩叠好，放在座位上，下车。

跟开始时一样，不曾讲话。
我们心照不宣，不曾讲话。

这样的日子，只要一想起就会有种淡淡的温馨在心里，然后晕成更大的欢喜。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上了车。手上提着一个袋子。刷卡，走到座位拿起披肩却没有坐下。而是转身坐在了我后面的位子上。打开了袋子。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是夜宵，她做的。
还有一杯牛奶，跟她每天晚上喝的一样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