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鱼冻

  隆冬时节，有兄弟回湖边老家，带有二斤小鱼送我，小鱼鲜活干净，是做鱼冻的上品，我不禁想起儿时诸多趣事，想起父亲做的鱼冻来了。

  家中孩子我最小，生得又黑又瘦又机灵。因是最小，玩耍嬉戏时跟在兄长后面屁颠屁颠，疯得男孩子一般；闲时总腻在父亲身边缠着让他说故事。父亲善讲，腹中有无穷无尽的故事，《山海经》、《封神演义》、《西游记》、《聊斋志异》等等，还有民间传说市井俚语……有些我至今仍耳熟能详。父亲在我心中很神奇，他怎么会有那么多故事，怎么会那么样的滔滔不绝，每每看着意犹未尽的我，父亲总会拍我脑袋，笑道：“丫头，长大了好好念书。”

  小时嘴馋，茅草根葡萄须，豆饼山芋嫩玉米，青韭春荠夏黄瓜，杏桃栗枣铁核桃，凡能吃的都想吃，不挑不捡，只为解馋。家中生活平常，父亲知我嘴馋，常会将别人不屑一顾的食材做出让我垂涎三尺的美食，满足我对吃的渴求。

  有一年冬天，极寒，父亲清闲无事带我赶集，看见路边有卖剩的一堆小鱼，花了两毛钱买下。其实，我内心更渴望的是大鱼，大鱼多肥美，肉多刺大，吃时也不用担心被鱼刺卡住，小鱼，小鱼怎么吃！我撅嘴沉眉，满脸不乐意，父亲佯装不见，又买上碎猪皮，带我回家。泡上黄豆，淘净小鱼，将猪皮切成细条，把黄豆猪皮放入锅中，加上水在炭炉上熬煮大半个时辰后，再用地锅煎小鱼，加入花椒小茴辣椒盐，喷上酱油醋，把煮好的黄豆猪皮汤倒入地锅中，与小鱼一起文火慢炖，直至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我伸着脖子张着鼻子端个碗直往锅边凑，口水咕嘟咕嘟往下咽，起锅，盛入大瓷盆，盖上盖！咦，怎么不给我吃呀？父亲拍我脑袋，笑道：“丫头，不急，过两天。”

  过两天，过两天，我算计着，两天，真熬人！这两天，我有了心事！我时不时要去盆边绕一绕，时不时想掀开盖子瞅一瞅，情不自禁地咂巴着嘴想象它的味道……父亲偶尔看到我可怜巴巴的模样也只是笑笑，拍我脑袋，安慰道：“丫头，好饭不怕晚，好菜不怕等。”

  两天过后，我欢天喜地地蹦到父亲跟前，“好了吗？能吃了吧？”父亲笑着掀开盆盖，盆内有一层凝脂般的浮油，用锅铲轻轻铲去，琥珀般透明的胶体呈现在我眼前。父亲用刀割出一块，切成长条，摆放在盘中，“丫头，尝尝……鱼冻。”哈，入口即化，滑润清凉，黄豆烂，猪皮糯，小鱼酥，满口鲜香，我满心欢喜。父亲真神奇，这样的食材能幻化出这样的美味，我也真是醉了！

  而今父亲已八十有余，不再下厨，一日三餐由儿女打理照顾。那些小鱼，我依着父亲的法子去做，但怎么做也品不出儿时父亲的味道。童年，已离我远去，年青的父亲也已耄耋。回看童年，童年的记忆却愈发清晰，我留不住时光，我祈求在时光飞逝中能用真爱留住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