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天气预报说明天要下雨,所幸的是,我昨儿就把被子好好地晒了一遍。可能太久没有遇见阳光,被子已经僵硬地没有滋味。喜欢妈妈晒的被子,杀死螨虫的味道,好香,尤其夜晚睡觉的时候。可在自己的床里,只有沐浴露的香味,闻起来像连锁酒店里的味道。
四周一片寂静,一片漆黑。仔细听,有隔壁小室的尖叫声,欢呼声。过一会儿,走廊里还有用方言打电话的声音。晚了些时候,有个女生在楼道里嗡嗡地哭泣,我猜是经管院的,因为听起来不像我们院的女生。每个人,都在黑夜里,背负了一个故事。或许都不相联,却拥有相似的地方。
回想早上碰到的女生,喜芝。
我们在军训就已经熟识,那时候以为,只有通过军训才能认识朋友,可全院的女生只有那么点,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走,也就相识了,反而先前熟识的人儿,少了很多交集,大概是提前预览了吧。所以,大二的时候,我们虽在一个班,却很少有机会说上一句话。
大一的时候,听她说,她看上了隔壁排的排长,后来通过室友结识,两个人就在一起了,至今还在一起。那一年,到食堂吃饭的时候,常常可以看到他或她在餐桌前等着,桌上总是摆着两碗面。芝是河南人,她的男朋友源,是甘肃天水人。那一年,她老问我什么时候找男朋友,我就笑着和她说,谁和你一样,猴急猴急的。每次她听了都忍不住地笑。她笑起来的时候,嘴唇的形状是不对称的,下唇的右边总是咧得更夸张一些。那一年,她还留着齐刘海,悄悄和我说,她妈妈不喜欢她有刘海。她还老是羡慕地说我皮肤白,我就用白地长痘痘的事来回应她。好几次两个人在教室的后排,偶然地相遇,偶然地坐在一起,她看着我的大眼睛,我看着她的俏鼻子。至于黑板上,老师行云流水、滔滔不绝讲着的东西,我们都是不知晓的。
那一年,我和她们的关系都很好。大二的时候,我们渐渐地都有了自己的小事情。金工实习的时候,会有人议论自个儿听着歌、显得不合群的女孩,低声交耳说,她怎么了?女孩子的世界,少不了无聊的八卦。八卦的对象,有时候是某人凌晨三点发的朋友圈,有时候是微博热搜,有时候就是身边的室友。大一的我还会逃避这些市侩的举动,可大二,我已经开始融入这些小团体了。我偷偷地下了微博,关注着所谓的头条,时刻更新着朋友圈,让自己能“有所谈资”。这时候,有小世界的芝,就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们各自忙碌着自己的小玩意,或许是社团活动,或许是新加的学长学姐,或许是新的暧昧对象。大学才过了一半不到,象牙塔里的我们哪来的危机感呢。可花开花落,春去秋来,转眼就又是白雪皑皑了。我们也大三了。
因为计算机科学与技术这个专业太宽泛,学院呢,就把我们分为了四个方向。我是软件方向,在我们小班的女生里,选了软件的,除了我,就是芝了。原本心里也没有太在意,只当是多了一个伴,和大二也没有太多的区别。
每周四都是我们的方向必修课——数据挖掘。还是刚开学的第二周,这个周四清早八点,芝就给我发了条微信:玻琳,你去上课吗?我赶忙回答:去。我知道,她又是起不来床,让我帮她签到哩。
芝虽是在我的通讯录里,可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她不发朋友圈,我发,她也没点过赞,我们几乎都没有交流,只是偶尔看见她在她室友的朋友圈底下点了个赞。
有朋友说,我们每个人都是彼此的过客,火车如果到站了,这一站的人,就该下车了。
起初,我很难过失去一阶段一阶段的朋友,我不想他们离我越来越远,哪怕过一会儿,就会有新的朋友代替他们的位置,我还是会觉得很不舍得。后来发现,世界上这么多事情,真的是习惯了就好了。孤独寂寞、单调乏味和苦苦寻找,这一切,这些或好或坏的状态,深吸一口气,或者是睡上好好的一觉,再或者是从事一些不健康的“勾当”,例如来一包辣条,吃一顿麻辣火锅……都可以好好休整自己。调节自己的方法有时很极端,有时很纯粹。
有时候,被成堆的就业问题和要交的作业,压得气喘吁吁,辣条和散步都不能解决令人恐惧的压力,只觉察心像在火烧,喝着燥热的空气,吐血火舌。可这时,爸妈的一个电话,自己溃败的抱怨,总能够慢慢化解这些积怨。
又或者是,一个新奇的事物。比如昨天,我看着路口停着的摩拜自行车,先是想到春夏之交的炎热,再是想到十年前我自己酿造的一场车祸,最后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索性就扫码,交了押金,注了册。片刻功夫,就可以骑了。我先是把座椅调到最低,又试了试刹车,把脚蹬调试在最佳的位置,一使劲就开始了。自行车的速度果然比行人快,唰唰的风在我耳鬓边厮磨,发丝一些些飘起。
经过一个下坡的时候,我慢慢滑行,看到一个红色衬衣黑色背带裤的女生,她散着步,走起路来摇曳生姿的,显得腰枝特别纤细,我骑着车经过的时候,从她的背影,看到她的侧影,再到她的正脸。女生个子挺高,皮肤白皙,鼻子高高的,一看就是个北方产地的美女,黑黑的直发刚好垂肩。
那一刻,我真想吹起口哨,像男生一样。笑着自己的傻气,要是芝在我身边,她一定会怂恿我勾搭妹子,她现在,还在食堂陪源吃饭吗?想着想着,我又在家属区的绿化带四周多绕了几圈。
每次听见背后有汽车的发动机声时,我就乖乖地骑到右边马路的小角落里,尽可能地只是滑行,不再使力。有时候速度实在太慢,使得我很难控制车头的方向,汽车声又逐渐变大,我干脆就在路边停了下来,假装有什么事似的,掏出手机,一本正经地看了看,等汽车开过了,我又开始骑。
骑车最难受的,是跨过一条条减速带,颠得屁股疼。可最刺激的,就是刚好通过减速带留出的多余缝隙。那些缝隙靠近人行道边沿,人行道是高于路面的,车轱辘左边没有轧减速带,右边没有波及人行道的时候,就是成功了,这时候,还不能过早地高兴,还得再好好把握住方向,稍有不慎,可是会偏移了的。不多不少的通过,没有颠疼,开心地和旁边四轮的小男孩比车速,快活地从他身边“飞”过去,惹得他奶声奶气地叫唤着。我在两车道的“大”路上走着“大S”形,我看着红色咸鸭蛋慢慢沉下去,每一点余晖,都穿透着每一棵树的宽阔叶子。戴着墨镜的我心满意足地微笑着。
这都是我休整自己的小门道了。而芝呢,除了和源在一起,多数时间,是看古装穿越小说。
大三的时候,我们再一次遇到了一起。这次,她向我介绍她正在看的这一部,和之前的不一样,更好笑,讲的是女主穿越之后重生,然后又变得丧心病狂开始报复,并且获得了超能力。芝一本正经地说着,我一边听着人工智能老师扯着美国的五月花号登陆,一边温柔地注视着芝。有时芝突然抬起头,问我老师讲到哪儿了,我就笑着给她翻着书,说,133页,讲的是证据理论,还在说三个函数呢,自学也看得懂。她看了一眼“证据理论”这个黑色加粗标题,更像是发呆愣了一眼,就又低头看手机了。
来上课的路上,刚出门,就看见她从寝室推门出来,我俩就一起走了。她小心翼翼地问我去不去食堂,我问她去不去,她回答说去,我说我也去。她没带眼镜,也没带隐形,买完麦香馅饼后,转过头来卖粥的地方找我,我叫了她一声,她这才发现我已经买好了。两个人难得肩并肩走在路上,八点的四月西安,光线已经和南方夏天九十点的太阳亮度一样强烈了,还剩下些清晨爽凉的风,划过圆润润的嫩绿色圆叶,一点点地飘到我们脸上,脸上还有些没涂匀的BB霜,混在一起,倒也更清爽了。
经过十号楼的铁栅栏的时候,她说,这个麦香馅饼就是捎给他的。她七点半打电话叫他起床,可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刷牙洗脸,穿衣打扮,他却比她还慢。我笑她,早上还有叫醒服务呢?她笑得乐呵呵地,还是那个不对称的笑容。我问她,你们还每天在一起吃饭么?她说,最近没有了,有的时候她不舒服,他会从栅栏里给她捎带些吃的。最近她爱看小说,就没再和源一起吃饭了。我听了,觉得还是很温馨的,他们俩是从大一到现在的伴侣,一直没出过什么纰漏,连吵架都是看不见的,就更不用说闹分手了。见源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他俩会是夫妻。不用磨合,两人就已经是如此相像。
她左手的那枚戒指,一直都没拿下来过,牢牢地扣着两人的心。期间,有人说源很花心,老是戏弄着班里其他的女生,我想,芝也会低下头,露出不对称的笑容吧。若两个人的心灵相通,怎么需要外人的言语呢?
听芝的室友欣说,有一次芝的手机调成了静音,没听见源的电话,源愣是一个一个地拨打着芝室友的电话,直到欣的电话是通的,弱弱地问了句,欣,芝在你身边吗?能叫她接一下电话吗?芝接了电话,源也只是说了些其他的事,云淡风轻的。
正午,用手连带过灌木丛里的叶子时,软绵绵的柔软让人心情愉悦,嫩绿色的鲜艳衬得手背粉嫩白皙,“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芝给我的感觉,就是这般舒服的柔风吧。和她在一起,又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呢?
其实那天,我忍住了一个问题,我想问问她,若是源不忠了,她会怎么做呢?问题在脑袋里龃龉了很久,还是不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