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奇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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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得偿所愿

三日转眼即逝。这三日间，乃是孙思邈自出长安以来最安心的时光。睡眠充足，饮食规律，长途跋涉的疲累渐渐褪去，心情也是无比舒朗。有时候，小姑娘在正厅，便和她谈些药材方剂之类的话题，小姑娘倒也从容不迫对答如流，令人惊叹。多半时候，小姑娘一个人出门去，不知忙些什么，孙思邈也便不问，自己寻本医书，兀自看起来，直至天黑还浑然不觉。

第四日清晨，小姑娘一身劲装出现在孙思邈面前。仍是一身雪白，头发高高束起，在头顶挽了个髻，用素色丝带缚了，腰里系了一条巴掌宽的腰带，越发显得腰身纤细，足上踩一双鹿皮软靴，站在原地，若春柳初生，春风拂面。好一个翩翩美少年！姑娘双手递给孙思邈一套玄色衣衫，道：“这是家父的衣服，我略略改了改，如不嫌弃，还请老伯换上。山高崖险，这样，我们行动也方便些。你且去换衣服，我还要去后院带一些器具。”言罢，飘然而去。

天山之巅。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时隐时现。在小姑娘的指引下，孙思邈终于找到了他梦寐以求的雪莲。

悬崖之畔，积雪之中，一茎莲花，洁白如玉，凌风摇曳，宛若仙子。那莲花距他们至少十丈之远，崖壁之陡，望之胆寒。正在无计可施之际，小姑娘笑了：“老伯，莫怕，看我的！”说着她从随身的袋里拿出了一条绳索，绳索的一端是精钢打造的四指飞抓，奋力向上一甩，飞抓紧紧的没入岩石里，再用力拉一拉，纹丝不动。孙思邈早已目瞪口呆，小姑娘倒像早料到似的，一脸得意，沿着绳索迅速爬了上去，靠近莲花时，则一手攀着绳索，一手执小铲挖开雪莲根部的土石，直至露出全部根系，这才小心地采下，放入袋中，再慢慢爬下。

见孙思邈满脸的疑惑，那姑娘不问自答，神色肃然，全无往常的俏皮：“雪莲全株皆可入药，连根取下，药效最高。只是这样，便采一棵少一棵，这奇花便不能繁育了。只因老伯你平生未见，又如此痴迷，才是这般采法。万物皆有灵性，雪莲乃天山圣物，有山神庇佑。得之一二，已是万幸，切不可贪。若是再采，取花便可，切不可伤根。”这番道理从一个小姑娘口中吐出，语气又是这般端肃，孙思邈心内暗暗叹服。无论如何，心愿已偿，叹服之外另有一番欣喜。

        六．一纸诏书

八月，天山，飞雪。

到底要回长安了。现在赶回去，顺利的话，还能赶上过年。这一个月里，孙思邈一直栖身在这山间木屋里，与这位姑娘亦师亦友，成了往年交。

这姑娘小名如玉，父亲也是位大夫，痴迷医术，早年携妻女来此，不复回去。白天上山采药，辨识药性，晚上研制方剂，编写医书，也是颇有心得。如玉自幼跟从父亲四处奔走，采药制药，造诣颇深。只是身在天山深处，不为人知。三年前，母亲病故。父亲伤心不已，虽然一身医术，却救不回自己的妻子。自此，竟一病不起，药石罔顾，追随妻子而去。山中便只剩如玉一人了。

连日来，孙思邈心中盘桓着一个问题，既想问，又怕唐突。眼见归期在即，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如玉姑娘，这些日子多有打扰，谢谢你的照顾。不日我将返回长安，如今有个不情之请，敢问姑娘可愿和我一同回去？姑娘莫要误会，我与老妻，膝下只有一子，没有女儿，你若肯去，老妻必定欣喜非常，全了儿女双全之愿。再说你父母俱亡，你也守孝三年，全了孝女心意。你女儿家孤身一人，久居于此，终是不便。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话音未落，如玉已是珠泪滚滚。俯身深深一礼，算是应允。三日后，孙思邈同如玉到坟前祭拜了如玉父母，打马踏上归程。一路无话。

回到长安，已是年底。如玉这才知道这位孙老伯竟是位名医，先前只道他医术了得，不想名气如此之大。走在长安城的每个角落，都有人认出来，寒暄问好。孙思邈出诊，如玉随从，以师徒相称。小姑娘本就家学深厚，又兼名医指点，长进神速。

不久，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长孙皇后病了，御医们束手无策。皇帝雷霆震怒，令人在京城四处贴出皇榜，凡能医好皇后者，重赏。有位大臣举荐了孙思邈，据说他家夫人吃了孙思邈三副药就药到病除，容光焕发，更胜从前。

一纸诏书，孙思邈入宫诊病，如玉照例随侍左右。那长孙皇后才诞下小皇子不久，产后虚弱，太医们想尽了办法，补药无数，终归无济于事。

孙思邈悬丝诊脉，找到了病理。这病却是蹊跷，旁的药无用，需得天山雪莲方能济事。真是无巧不成书。说道天山雪莲，这满京城，也就孙思邈有了，旁人漫说见过，连听说也不曾。

以天山雪莲入药，不出七日，皇后的病竟好了大半，未及月半，已然痊愈。问及用药，孙思邈细细回禀，连同雪莲及如玉之事。皇帝龙心大悦，直赞雪莲之奇。如玉采药有功，一并重赏。

          七．功成身退

        如此，皇上想将孙思邈留在太医院，许以荣华富贵。孙思邈坚辞不受，称志不在此，愿意像以前一样，访名山，走大川，寻找稀世良药，研究药性，累积成典，惠泽后人。皇上不好勉强，称孙思邈光风霁月，品行高洁，既然有如此志向，便希望大唐出一位传世名医，可比肩扁鹊华佗。

        皇后也舍不得如玉。宫中半月，如玉一直伴在皇后身边，精心照料，温柔体贴。不仅医病，还会医心。皇后久居深宫，对外面的事全无知晓。如玉讲起故事，娓娓动人，天山之美，早已印在皇后的心里。如玉这样兰心蕙质，皇后当然舍不得，想留她在身边作女官，专管后妃疾患。如玉何等聪慧，称自己从小生于山野，自由任性惯了，恐难以适应宫中生活。皇后性格柔婉纯良，见她言辞恳切，遂不再强求。

    此后，如玉一直追随孙思邈，悬壶济世，著书立说。这西域奇花的故事一直流传后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