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按照山东的习俗和既定的计划回娘家。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是不能见到娘家供奉的族谱的。所以,出嫁了的姑娘,只能在过完春节之后,才能回去。大年初二回娘家,便也成了约定俗成。
订的是初二上午将近十点的高铁,到达济南时已近中午。哥去接站,驱车到家时已近一点。
母亲已在窗口逡巡多时,看到我们从车里下来,急急地出来开门迎将出来,满脸的欢喜洋溢在满是褶皱的脸上。父亲听到我们进屋,招呼着让我们去洗手,说母亲十一点钟就做好了饭,出出进进厨房几次,凉了热,热了凉,凉了再热。生怕做饭晚了不赶趟儿,又怕凉了食材凉了吃不了一口热饭。
未等我们坐定,母亲将饭菜一样一样端上桌来。有我小时候爱吃的藕合,炒蒜苔,清炒四季豆,以及煎水饺。妈妈做的饭,承载着儿时的记忆,溢满了浓浓的母爱,只是今夕何夕,多好的饭菜,因了岁月的流逝,再也吃不出儿时的味道。
母亲不停地张罗吃这吃那,似乎又回到从前,那时母亲正当年,我还年幼时,只是此时芳华已白发,少年亦中年!
吃罢午饭,收拾妥当。免不了家长里短。那些记忆里的人或者事,已经被岁月之河涤荡到了无踪迹,只剩下些模糊不清的片段,一如冲刷在岸边的细沙,提醒着曾经来过的印记。
就这样和父母聊着天。都是些陈年旧事。那么远,远到已经忆不起。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打拼。直到结婚生子。逐步走上自己的人生轨迹。逐渐远离父母的庇护。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和他们的交集,变成渐行渐远的平行线。
记录下和父亲母亲在一起的小事,努力地记在心间,担心有一天,再也看不见,想不到,忆不起。
1 闺女回来了
趁着阳光正好。跟随了他们去小区的广场晒太阳。这是他们每天的必修课。母亲牵了父亲的手,父亲拄了拐棍,笃笃笃,笃笃笃。一步一步向前走。
母亲见到门口的保洁阿姨,喜盈盈地说,这是我闺女。又拍拍身上的衣衫,刚给我带回来的呢。
母亲见到相识的邻居,忙不迭地道,闺女来了呢。
邻居搭讪着,这终于给盼回来啦。
母亲一脸灿烂的笑。
2 付钱
带母亲去超市。她拿了一个黄色的布袋。里面放了一个小小的钱包。这是她到处行走,赶集买菜的行头。在收银台前,她执意要她付钱。一而再再而三。
我不耐烦,不用呢。手机就可以搞定。哪里需要零钱?她懦弱地躲到我的身后,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孩子。心下突然不忍。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母亲从来没有对自己不耐烦过吧?
她牵着小小的我,许我一个大大的世界。扶上马再送一程。哪里索求过什么回报?
3 返程的包裹
离返程还有一天,母亲开始张罗要给我带的东西。自己炸的藕合,鸡块,蒸的馒头。还不忘带了全麦黑面。这装下的,都是慈母的爱啊。
4母亲纳的鞋垫
母亲用邻居给的各色布头,一针一线地缝制了几十双鞋垫,整整齐齐地码在她的包袱里。在我回去的当天,就忙不迭地打开来,让我挑选。那些针脚细密的花花绿绿的鞋垫,蕴含了太多母亲的牵挂与祈愿。可是,现在,哪里还有谁用什么鞋垫?我捡拾了几双装进行李箱,权当收下母亲的关爱吧。
父亲母亲真的老了。
父亲失明已近六年,在漆黑一团的世界里,他和这个世界链接的唯一通道,就是那台几年前买给他的收音机,被他放在口袋里,形影不离。他宽厚的曾经支撑起整个家庭命脉的臂膀亦不再挺拔,他一度挺阔饱满的额头被岁月这把雕刻刀刻划出深一道浅一道的痕迹。他依仗一支拐杖,从客厅到卧室,由卧室到卫生间,摸索着每一步,丈量着生命中最后的岁月。
母亲亦步入古稀之年。父亲不经意的一句话,才蓦然忆起,去年,是母亲的本命年!很是遗憾,作为女儿,竟然没有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买一袭红绸布,系在母亲的腰间。不知下一个十二年,我的娘亲可安在?依稀记得那时年少,为了我的学费,母亲挨家挨户去借钱,对于一向要强的母亲而言,那敲开的每扇门,都是无私的爱啊。
母亲有腿疾,她走路时一瘸一拐,再也不是几十年前生龙活虎的样子。牵了她的手去超市,忆起小时候被她牵着小手去集市的样子,那时的她,是多么的年轻!而如今,她孑孓前行的身影,分明已步入暮年!
曾不只一次地想,等有了钱和闲,一定带了父母去远方,让他们看看外面的世界,遇见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可是,一直被滚滚的纷杂的大事小情裹挟着,马不停蹄地奔赴看似美好的未来,却不得不在现实生活的重压下摸爬滚打,日子过得不好不坏,期待的钱和闲却似乎永远在路上,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眼间,父母老矣,梦想未曾变成现实。在深沉的歉疚里愈加努力地负重前行,希望父母能在人世间久一些再久一些。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