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多慈静鸿飞

徐悲鸿

当我写下“碧海多慈静鸿飞”的时候，我脑海中出现的是四个人的名字：蒋碧薇、孙多慈、廖静文、徐悲鸿。

1930年9月，孙多慈在宗白华的介绍下，成了艺术专修科的旁听生，那年她17岁。两年后第一次与徐悲鸿见面，是在徐悲鸿的画室。可能是天意注定，也就是1933年，徐悲鸿把20岁的孙多慈带进了自己的画室，要为她作画，于是就有了《台城夜月》。画中的她白衣胜雪，围巾飘扬，而席地而坐的徐悲鸿静目远视，整个画面清幽深邃，令人遐想。

一场不该发生的爱情，就在这一笔一画的涂抹之中萌发了。有多少人能够阻止内心深处勃发的渴望？一个20岁单纯而热烈的安徽女子，像飞蛾一样地扑向了那团光和热。这光，是徐悲鸿；这热，是徐悲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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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注视徐悲鸿笔下的孙多慈时，她的目光透过时间之河，聚焦在画面之外的一点。我知道，这个点就是徐悲鸿当时画画所站的地方。她的目光轻柔温软，嘴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调皮。只有在心爱的人面前，女孩子才会把自己的调皮表现在脸上吧。她的面部一片平静，是那种幸福的平静。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平静幸福的生活就要破碎了。

当时的徐悲鸿已经是有妻室的人，妻子叫蒋碧薇。徐悲鸿早年曾与蒋碧薇的伯父蒋兆兰和姐夫程伯威同在宜兴女子学校教书，由此建立了同蒋家的联系，深得蒋碧薇父母的喜爱。他对蒋碧薇一见钟情，成了蒋家的常客以后，便如痴如迷地恋上了她。蒋碧薇也为徐悲鸿的气质和性格所吸引。但作为一个订了亲的女子，除了慨叹“恨不相逢未嫁时”，只能是闺阁饮泪。这一年，传来查紫含在考试中企图作弊的消息，待嫁闺中的蒋碧薇想到自己将托付终生的夫君如此没有出息，痛苦万分，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毅然接受了徐悲鸿的安排，于1917年一起私奔东渡，去了日本，这一大胆的举动给蒋家带来极大的麻烦，但是最终还是原谅了他们。一对如愿以偿的恋人在兴奋和喜悦中开始了美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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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画中的蒋碧薇凝神细听着自己箫声，好像一曲哀愁还在空气中荡漾。她的目光明亮，透露出她的决绝与果敢。当年在去日本的船上，她拉着徐悲鸿的胳膊走上舰桥，在海风中目送渐渐消失的大陆，默默不语。她知道自己将走上怎样的一条路，这条路上，她把自己完全交出。法国的求学生活，徐悲鸿经济上有些窘迫，请不起模特时她就亲自上阵。她是一个为了爱可以牺牲的女子，因为她信！

到1934年8月，他们回来，当时她俩的第二个孩子将要降生。就是这期间，徐悲鸿和孙多慈的恋情在各种小报的添油加醋中曝光了。一种女性的本能，让蒋碧薇的怒火一发而不可收拾。她冲向教室，把孙多慈的名字写在黑板上，后面填上许多粗鄙的字眼；她用水果刀戳破《台城夜月》，让人转告孙多慈说这就是你的下场；她……

我们不能指责她的激愤，试问如果爱，那个女子能够忍受自己的所爱被别人夺去？又有哪个女子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忍气吞声？许多人渲染蒋碧薇同张道藩的暧昧，可知渴望爱是人的本能？徐悲鸿也是因为这渴望才找到孙多慈。

很多人说，爱会使人盲目，而我从孙多慈身上，发现的是爱会使人勇敢。就在徐悲鸿公馆落成的那天，孙多慈送来了百棵枫苗。蒋碧薇一见，立刻让人把枫苗尽行折断。孙多慈的眼前一片狼籍，心中已是肠断泪浸。她默默地离开了公馆。

我总是会想，那一刻，她的心里想什么。她冰雪聪明，自然不会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受到怎样的压力。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我想，当爱情表现出它桀骜不驯的那一面时，也就是用情到深处的流露吧。爱，不是“应该不应该”，而是“能不能控制”。她控制不了自己，明知道屈辱，但就得前往。

孙多慈在1940年嫁给了大她13岁的许绍棣。她可以抵抗来自蒋碧薇的压力，却不能够抵抗她父亲的压力。当时的徐悲鸿在印度讲学未归，她在国内无人可以援引，这一嫁。便是永诀。

她曾经送给徐悲鸿一颗红豆，徐何曾不知道这丹红的豆子含义？于是写了三首诗，其中一首写到：“急雨狂风避不禁，放舟弃棹匿亭阴；剥莲认识中心苦，独自沉沉味苦心。”一个“苦”字，自是一份苦涩两人同，而一个“避”字，也正是两人面对蒋碧薇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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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碧薇终于无法忍受而投向了张道藩的怀抱。她和孙多慈的争斗被一个意外出现的女子破坏的一塌糊涂。她叫廖静文，本来是一个中央美术图书管理员，到1945年她22岁时嫁给了徐悲鸿，在此之前，蒋碧薇又同她进行了两年不屈不挠的斗争。接下来，一直到1953年徐悲鸿去世，她俩之间的斗争就一直没有平息。照片中的廖静文美丽而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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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内敛的光华。我一直猜测，徐悲鸿为什么会最终选择了她。当时的徐悲鸿身体已经每况日下，需要有一个人在身边照顾。当时的蒋碧薇被张道藩的情书攻的丢盔卸甲，根本无心照顾徐悲鸿。而孙多慈已是他人妇，自然不可能。有时候，不是感情选择了婚姻，而是形势选择了婚姻。经常出现在徐悲鸿身边且细心体贴的廖静文成为徐夫人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她嫁给徐悲鸿的时候，自己22岁，徐悲鸿已经50岁。短短的8年后，徐悲鸿就离开了她，离开了被他搅乱了心情和生活的几个女子。他爱过她们中的每一个，也伤过她们中的每一个。也许，爱就是伴随着伤害而来的吧。我无法猜测徐悲鸿临终之际心中想的是哪一个女子，而坐在他面前拉着他手的只有廖静文。

他真的飞累了，永久地收起了羽翼。

当蒋碧薇得知徐悲鸿直到去世时，身边还珍藏着早年与她同在巴黎生活时购买的怀表时，泪断如珠。

1953年9月，徐悲鸿在北京病逝，噩耗传到台湾时，蒋碧薇正去中山堂看画展。在展厅门口当她刚签好名字一抬头，正好孙多慈站在了她面前，这对几十年前的情敌，一时双方都愣住了。后来还是蒋碧薇先开了口，略事寒暄后就把徐悲鸿逝世的消息告诉了孙，孙闻之即刻脸色大变，眼泪夺眶而出。她怎么也不会料到，她和她的第一次直接对话，竟是由她告诉她徐悲鸿的死讯！

1975年2月，孙多慈病逝于她的好友吴健雄博士的家中。

1978年2月16日，蒋碧薇在台北去世。

2015年6月16日晚7点03分，廖静文在北京的家中安然逝世。

碧海平息，多慈息念，静空长风，空忆鸿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