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你就作吧

  在我为数不多的几个发小中，赵胜南无疑是最叛逆也最有号召力的，她完全就是一个假小子，这对她父母来说多少也是一个无奈的安慰，生了三个女孩儿，老大赵宏剑，老二赵赛男，老三赵胜男，三个充满阳刚气名字的背后却是三个千娇百媚的小女子，偏偏这三个女孩子一个比一个淘气，到了赵胜男，上小学时候就嫌弃这个名字，自作主张将名字里男女的“男”改成南北的“南”，好在那时候对户籍的规定不是那么严，后来户口本上的赵胜男就变成了曾用名。

  胜南从小性格大胆爱打抱不平，哪个女同学受了男孩子的欺负，她都会把袖子一挽，跳出来，冲上去，男孩子们往往被她追的无路可逃，最后跑进男厕所才算躲过一劫。

  初一时候她和我同桌，那时候有位英语代课老师，眯眯眼，很是酸文假醋，一天到晚批评这个批评那个，唯独对班上那位娇滴滴汪娇娇青眼有加，细心呵护，因为娇娇是县教育局局长的女儿，听说他调到城里代课就是托了局长的关系。而对于我们这些草根孩子却是一脸烂泥扶不上墙的不削，除了训斥就是罚抄英语单词。一次上课，眯眯眼一边在教室里来回踱着方步一边碎碎念：三岁看老，你们都多大了，要好好想一下今后的价值，这样下去以后也是给社会浪费粮食，你看人家汪娇娇… 我们都在昏昏欲睡，眯眯眼的声音从身边飘过时，胜南将一支钢笔笔尖对着眯眯眼的后背用力一甩，顷刻间，那饱含红墨水的钢笔将一腔的深情都转化成朵朵梅花盛开在眯眯眼的白衬衫上，看着眼前的傲雪寒梅图，后面几排的同学鸦雀无声，张口结舌地看着赵胜南，我悄悄推了一下她：你好大胆，如果让他发现你就完了，她老先生眼睛一翻一翻地说：怕什么，我忍他好久了。好在这时同学们基本都处在精神涣散当中，那顺雷不及掩耳的大逆不道没多少人看见，就算看见也不会和眯眯眼说，估计眯眯眼回去后除了私下发发牢骚骂骂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学生之外也没其他办法。

   与眯眯眼的自私酸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数学老师的浩然帅气，且不说知识如何渊博，气质如何儒雅，又是如何年轻潇洒，单只是他对学生们的一视同仁、不媚俗就受到了我们的尊敬。好多女同学都很喜欢他，甚至暗恋他，当然，毕竟都是些十三、四岁的豆蔻年龄，喜欢归喜欢，也是朦朦胧胧的，表现出来的只是爱上数学课，都觉得上数学课时，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听不够，可赵胜南就不一样了，除了上课，一天到晚还往老师宿舍跑，请教各式各样的数学问题，除了教科书上的，还有另外自己买的辅导册，她这异常的勤奋不仅让我刮目相看，也让同学们都看出了问题的存在，特别是那些暗恋老师的妞，眼里哪容得下沙子，一下子她被就列入异己行列，作为发小，我有责任也有义务提醒她注意，我摆出一副成熟而有条理的样子对她说，你喜欢老师没人责怪你，但也没必要这么明目张胆吧，我们都是学生，要以学业为重，况且对老师影响也不好…。她朝我翻了个白眼，然后又神秘地一笑说：你不懂。我的正义凌然以及准备好的一番舌战瞬间偃旗息鼓，我使劲地想她那如蒙娜丽莎般神秘一笑的背后到底隐含着什么诡密不可告人的事。

  那年端午节，老妈包了独家制作的豆沙粽子，中午我遵老妈吩咐，兴冲冲地提着几个给胜南一家子尝尝，刚踏进她家院子我就傻眼了，数学老师正和赵家老大赵宏剑坐在葡萄架下的长木凳上亲呢地分享着一个蜜枣粽子…，我吓的落荒而逃跑回家，老妈说你傻了，粽子怎么又拿回来了？我喘着气说：我、我数学老师、老师在她家…。老妈说：原来是老师啊，难怪那么文质彬彬，还别说，赵家老大眼光挺好的，找了个这么有学问又相貌堂堂的男朋友。我心里说：哪是老大眼光好啊，分明是老三眼光好嘛，下手挺狠，这不声不响的做起了当代小红娘，轻而易举将男神划拉成了自家姐夫，你让隔壁靠说媒吃饭的王大婶情何以堪？

  不得不说，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很佩服赵胜南，敢想敢做，活的自我，活的痛快。

  高考那年填志愿，她不顾家里反对，上了西部的一所重点大学，学城市规划专业，毕业后在西部一个市城市规划局工作，因为工作接触关系，他和当地一位分管城建的副市长擦出了火花，闹起了绯闻，那位副市长是一有妇之夫，据说闹得满城风雨，赵家父母心急火燎地赶往大西北苦口婆心劝说不成，回来后对着我黯然拭泪，说这闺女铁了心不回头了，让我不管好歹私下里劝劝她，能转回来那是最好的。

  年底胜南只身回家过年，晚上我们挑灯抵足而谈，我卯足了劲将谈话慢慢切入主题，接下来我准备摆事实讲道理，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准备一举将她从第三者的泥潭拉出从此走上光明的坦途。我说：其实婚姻是女人一生的事业，一定要找对人…。没想到我的长篇演说刚开了个头就被她打断，她单刀直入：你不用费心劝我了，我已经和他分了，这么一个不敢担当的男人不值得…。惊喜来的太突然，我一下子倒不知说什么，只木木地说：好，好，分了就好，你不知你妈多担心啊。停顿了一会儿，她又抛出一个惊雷，我——辞职——了。啊！？你疯了，好好的工作说辞就辞，这要让你家人知道不疯掉才怪！我清醒地认识到，和她在一起，我的心脏迟早要崩溃。

  就这样，老赵家还不知道他们一向引以为傲的宝贝女儿已经变成了一个无业游民。后来，胜南又去了一个南方城市，重新谋了一个什么工作，过了两年居然又出国读硕士了，总之，这些年我和她极少见面，但对她生活的大概轨迹还有所了解，反正她一切的一切在我看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前年去那个南方城市办事，事先联系了胜南，在她那位于市中心的两居室住了两晚。她仍是单身，开着一辆红色的宝马迷你小汽车，小家布置的温馨简约，让我嘴巴惊的合不拢的是，我居然在她家看见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孩房，满地的玩具，我诧异地问：你结婚了？有小孩了？她淡淡一笑：和一位西班牙帅哥爱了一场，虽然分了，老天却赐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给我，所以没有遗憾…，平时在幼儿园全托，周末回来住，说着指着桌上的镜框说，这是他照片。我拿起来仔细看，是个三、四岁左右的混血男孩子，深棕色的卷发，淡褐色的眼睛，好漂亮。

   我看着眼前的胜南，已经不是小时候假小子的模样了，黑发在脑后随意地挽着，露出光洁的额头，眉毛修成两弯精致的淡淡春山，皮肤仍细腻饱满，人到中年反而更凸现出一种从容大气的韵味，一双秀目闪着一种特别的光芒，仍透出不服输、我行我素的叛逆气质，这两种不同风格的融合反而交织出一种更为吸引人的魅力。我说，你可以找个男人成个家了，现在优秀的男人不少…。她不屑地挥挥手说，我很享受现在的生活状态，等有一天我厌烦了，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现在，我知道自己不会试图说服她了，因为我从没有说服过她，我只是在心底默默地祝福她：姑娘，你大胆往前走，走出越来越精彩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