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脑室发育性异常和狗

从北大六院走出来的时候,天上的云特别厚。

我报名了这个中科院的心理学实验,一方面是出于对精密仪器的迷恋,一方面是对二百块被试费的垂涎。主试是一个很热情的小姐姐。

实验很严密,填各种表,做精神评估。那个精神评估的男大夫很温柔,颜值中上,应该是很多人理想的男朋友。下一项是核磁共振,预计需要三十分钟。大概十分钟后,大夫中止了扫描。

 “我们发现你的侧脑室有一定的发育性异常,所以你不适合进行这个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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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因果复句很长,包含一些专业词汇,很性感。这种时候,即使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脑子有了一些异常,但是对智识的崇拜还是提前占据了脑海。嗯,这脑子确实有点问题。

小大夫说话很有条理:“我们只是发现了,所以应该跟你说一声。至于具体的情况,因为我们院最擅长的只是精神医学,建议你去天坛一类的医院再做一次检查,你不用担心,很多人都有这种异常。让你去检查,也是花钱买个放心。”

我摸着脖子走出实验室的时候,小姐姐一直在略显歉意地解释“被试费不能支付”。我一边说“没事无所谓”(或许我没说),一边茫然地找出口。南门外的花园路路况可真差呀,否则我怎么会看一眼就吓得腿软了呢?

天上的云特别厚。


我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有多矫情:人大夫都说了没事,你还想什么有的没的?但是我这个人吧,往好听了说,有根浪漫筋;往难听了说,神神道道。可是你得知道,对于一个医学知识为0的人,知乎上找不到答案,百度上有人说可能是脑积水,胡思乱想一下,也不是那么不可理喻。后来我把这事告诉我们英语老师,她很准确地解释了那个心情的成因:It could be anything.

门口有个瞎子在拉着胡琴,两三个袒臂的喇嘛,红红黄黄地走过去。我靠在椅背上,想起自己活过的二十年,狭窄的二十年。然后我很自然地想到了“死”。明天就死,二十年之后再死,有很大的区别吗?有。我学这么牛逼的专业,一生事业不能尽付东流。我是那个平民家庭唯一的孩子,我还得送走父母。我安慰自己:我不是怕死,是怕生得不完美。是因为事业心和孝心,而不是因为怯懦。但是人为什么怕死呢……

你看,生死本来是一个只和它自己有关的问题,可是它偏偏和这世界上任何生命都纠缠不清,得承受着各种庸俗的高尚的感情的贴合,任何一个人都有权插一嘴,你还真没办法。它根本无法在玄想的领域里安稳待下去。

我想象二十多年后,学术专著只差一章的时候,我一头栽在桌上,手中的笔滚落了下去。一部未完成的著作很容易给它的作者镀上传奇。Amazing!

我没敢跟爸妈说,这两个原本粗疏的人,却会为我一点琐事草木皆兵。不过这回换他们告诉我一个心碎消息

我的狗死了。它长肿瘤有些日子了,经历了两次手术,十二岁的狗,撑不下去了。它死前几天,我妈告诉过我,麦卡不行了。那天早上,我梦见它坐在我面前,头上长了一颗肿瘤,于是哭醒。那天上午我偶然有一点空,在图书馆里翻阅了一本生死学著作。台湾两个医生译的美国书,不堪卒读。但是有句话很抓人:他死了,再也没有什么能伤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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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它留在世上的唯一影像

知道狗死的时候,我哭得特别凶,可能吓到了室友。虽然我心里特别明白,死是对它最好的保护。它既不用承受病痛,它在我心中的形象也不会再有一丝跌落,相反,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加可感。再也没有什么能伤害它了。

那么死对于死者本身有什么意义呢?死去真的就“万事空”了吗?知道这个答案的人都无法告诉我们了。铁哥说“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然而那也是生者对死的展望。上述两句话传得很广,不过我觉得下面几句更通透:“人就是飘荡在宇宙中的热情消息……谁能让“无用的热情”死去?谁能让宇宙的热情的消息飘散?……各种消息都在流传,万古不废。” 若人真的是各种消息的排列组合,那死便是解散重组,是一件应当被理性看待的事,还顺便解释了人的多样性。嘿,这个说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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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哥”史铁生

再问一遍,人为什么会怕死呢?人到底怕的是死,还是未知?你说人怎么就有了感情,人对自己的感情,应该抱有怎样的感情呢?

全是问题,活着解答不了,又不敢一死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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