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9.10托斯卡纳艳阳下

我记得你的面孔,我曾沐浴过托斯卡纳的阳光。

      壹

      进入托斯卡纳大区,原本起伏的亚平宁山脉与麓林渐渐变得平坦,将种种倦怠烟云遗落地中海最北端。明媚如同所有有关这片地区的电影中描述的那样,按下暂停键,眼前的一幕总会呈现暖黄微醺的色泽。

      向日葵田,温煦无风的时候像是夜晚无声从月空中坠落的星辰海洋,从路边的指示牌隐约读出托斯卡纳的译名。遗憾的是,此刻身侧并没有一杯盛于琉璃盏中的干邑供我啜饮。它依然诫示我无法全然融入这片环境,仅能从异乡人的角度进行可知范围内的品读和体味。

      有关向日葵的故事总是十分凄美动人。在法国公路边看到它想起了梵高,相似场景浸淫意式乡村风情中,却自然而然地被赋予另一种解释。

      潜于人间的水泽女妖被太阳神赫利俄斯拒绝了求爱,于是日日仰望天际乞求日光垂怜,从此四肢化作鲜绿茎叶深入泥土,遇到阳光会欣悦地张开每片花瓣。当她褪去肢体与躯干,只有如此卑微地一厢情愿。

      去往翡冷翠的路途上,遇到了连绵成野的葵田。车体两侧的乡间疯狂地生长这种花盘并不十分硕大的植物,她们需要阳光。托斯卡纳的艳阳下恰好同样需要点缀的发亮花枝。

      有时我在拍那些花朵,但呈现在照片中极其浅淡虚无的掠影只会为今后翻阅图集者徒增茫然。更多时仍适合静静看着,也不知是何年播种的。或许那个根本不具名的女妖,曾经先播撒了些花种,在原本荒芜的田间,然后把自己的身体孤独封存于某一垄上,历经风雨终于破土长成向天的模样。

      为了看看阳光,我来到世上。深深倾慕此言,却忘记了写下这句话诗人的名。

      之余空暇,很想转头瞥一眼后座的人,透过玻璃窗,他的脸像花田一样迅速隐退至虚幻,因而放弃了。倒不如看看风景,粉饰他人的梦,只因我终究不是痴情的克吕提厄,他除了他仅有的职业之外什么都不值仰望。

      可是这很奇怪,我的行文中。字里行间都是他如故的呼吸。

      这呼吸曾变得局促,也许是因一场小而无当的感冒,不过都是后话了。

      托斯卡纳的天气,旦暮皆无常,却始终将气氛调和在一股强烈浓郁的燥热之中。比萨立有石刻像的低矮城墙斑驳而古老,眼见似乎经不起雨水与战火摧折,却仍旧如是这般把守隘口逾千年。出城后在路边等待环城巴士,发觉从未见过如此深邃澄澈的蓝天。四时有风驱散阴翳云层,日光倾泻如洗——仅仅是倏忽,风片刻将停,艳阳遂变本加厉地灼身。

      比萨城外,候车时光漫长而空落。就这样在时而炽烈时而蒙眬的光线下踩着脚底的砖石,不知兜转了多少来回。

       贰

       直到真正进入佛罗伦萨的那一刻,面对众多伟岸迤逦的建筑群,我依然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是日回首,徒留可惜可哀。

       雕花阑槛与巴洛克风格的水池,错过了这些仿佛是错过了世间的所有珍馐,只怪当时未谙其精髓,竟停杯投著与之相对无言。好似曾有幸细思品尝却终而敷衍潦草应对,然后白白等到时不我与,不再有机会。哪怕只是窥视般地看。

       维奇奥宫位于领主广场的一端。 昔时美第奇家族的寝宫,如今与乌菲齐美术馆比邻。他的钟室略高,登上远眺大抵是与圣母百花大教堂的钟楼遥遥相对。在中空的露天广场,两条长廊之间的熙攘人群中,看到一幅有关波提切利画作《春》的宣传海报,维纳斯修长的脖颈相佐两旁献来花裳的神祗,安详地优美着六个世纪。Magnificent——华丽一词是这场展览的主题,上方相继落有波提切利,米开朗琪罗,达芬奇,多纳泰罗的署名。

       一定是一场不得不看的画展——若我独自将行至达翡冷翠。

        事与愿违的是,并非如此,在我的身后还有数十渴求来此购物的匆促行人。

       于是便路过整座佛罗伦萨。没有进入美术馆内,乌菲齐或是学院宫,这一程的意义已然消失大半。

       这座城,他不是形销骨立弱不禁风的少年,真如余秋雨所说的那样,佛罗伦萨是一名酣眠着的老人,未开的双目阅尽事态沧桑。他似但丁身披一袭古红色厚重长袍,头戴共济各会的方冠,有时还会化作当下的人形,以自由画师的形象出现街头,安详地摆弄画笔,勾勒故去图景。

       佛罗伦萨与罗马判若云泥。

       文明与蛮荒的对峙,历史不容许任何中立不明的成分阻隔——要么是文艺复兴留下的雕梁画栋,要么是古罗马建成时途观人兽相搏的暴君。行车穿梭在罗马城中时,听到有关罗马创建者罗慕洛斯的传说。母狼哺育婴孩,其中一人在血性迸发后弑兄夺位,故事来得如此袒露大胆,无怪它始终不如托斯卡纳那般阳光笼罩,暖意袭人。

       何况,罗马这座城生疏得让人害怕,君士坦丁凯旋门前被一道细带环绕以免行人触碰,修缮中的竞技场与特莱维许愿池无端架空数层高的脚手架,使人毋敢接近,更不要说相融。

       对于翡冷翠,初到时或许是因为之前经过的城市,观赏过的风景过于繁复刺目,并没有过多的惊艳,不过是玫瑰丛中一的一朵,谈何争妍?然而之余片刻偶然翻阅丹·布朗《地狱》一书,犹如秘密寻到佛罗伦萨的璇玑图一般,恍惚之间觉得那些场景似曾发生,只是不知其名,夏蝉不可语冰,我却真正地亲历了那个刚刚初开的大梦。

       于是一夜之间洞明佛罗伦萨的美。

        三

        兰奇敞廊与维奇奥宫相隔很近,之间仅能够容下两座雕塑与细窄的人流,罗马式立柱边,色泽深沉的青铜珀尔修斯像手执美杜莎枯稿的头颅,而她乱发皆蛇,狰狞地四散开。我不知从哪个角度拍起才会将所见时的异像道出,因为当你看到数十座来自五百或六百多年前五光十色的艺术作品时,你只剩下唯一的念头:这些属于城市中心的文物,为何至今保存得这样完好?在熙攘络绎的人丛间,反而没有一丝人为破坏的痕迹。

你会诧怪。

        另一侧依次摆开海神尼普顿驾四匹海马破浪而行的喷泉装饰,特里同们吹响远航的号角,引水族纷纷而来。几步之遥的高台筑有学院美术馆大卫像的仿制品。作为摹本,犹太王大卫的身影显得有些矮小,失去原本势不可当的英气,只是布景很美,维奇奥宫蓝底饰有明星的墙面被隐隐推远,雕像的前方挤满了喧嚷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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