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生如夏花（二十九）

生如夏花，但也有秋天的时候

第二十八章

---

2006年六一儿童节那个周末，是阿毛最忐忑的一个周末。因为在体检时被大夫告知可能患有宫颈癌，但是具体结果得等检查结果出来。好不容易有个两天周末的休息时间，可是整个人神经却一直紧绷着。万一真的确诊了怎么办？她一遍遍地问自己，尽管钟卿一再给她宽心会没事的。窗外，阳光明媚，客厅里孩子们欢笑声一片，她始终开心不起来。

诊断结果是6月5日上午出来的，宫颈癌II期，她被叫到了医院。诊断结果让她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瘫坐在凳子上，职场里的精明强悍这会荡然无存。医生的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末了的时候知道以后要接受放疗化疗，要在医院中度过。

那天的天气极好，医院外的花园里阳光灿烂，鸟语花香，她却没有心思去感受。阿毛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医院长廊的，一出来就给钟卿打了电话，一拿起电话就哭个不停。花园走廊里人来人往，倒是没有人对一个哭泣的女人过多去关注，毕竟在医院里生老病死都是见怪不怪的常事。

那天上午，她在医院的花园里坐了好长时间，回想起自己过去这几年来匆匆忙忙的身影，该走的路都走过了，想要的生活也过上了，可是这会却显得没那么重要了。自己为什么这大半年来这么拼，腹部的偶尔疼痛和月经不规律的兴风作浪，她统统归结为工作太忙所致，总想着熬过这一阵子，休息好了就会没事的。可是现在，事情大了。

工作上的事情再想它还有什么用？如果自己真的去了，孩子们怎么办？儿子已经上二年级了，女儿才开始咿咿呀呀学语，这些是她最放不下的。人生有太多“水落石出”似的东西，当生活中的潮水退去，浮出心头的才是真正需要在意的事情。

钟卿是那天下午从外地出差赶回来的，一踏进家门就给了她个拥抱。在抱住钟卿的那一刹那，她泪如雨下，她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男人温暖的怀抱，这种感觉好像已经许久未有了，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不怕。钟卿一直表现的很冷静，给她分析病情做思想工作，将一切安排的妥妥的。可是谁能知道这个男人承受了多大压力，在回家的路上早已经哭过好多次了，认识的医务人员电话挨个打了个遍。

住院手续是第二天办理的，以前她来医院只是过客，这回却注定要成常客了。第一次放疗是在输液一周后进行的，整个疗程持续了一个半月，期间并没有什么不适。只是接下来的连续两次化疗，让她头发脱了一大半，体重减少了8斤。病情总算得到了有效控制，让人长出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家了。

知道自己生病的那天下午，阿毛就给公司递交了辞职信，最终得到的结果是停薪留职。钟卿也辞去了执行董事的职务，店铺的生意也不多过问，安心陪着她养病。孩子们每周六由爸爸带着来医院看一次妈妈，女儿每次见了总想啃她的脸，黑乎乎的大眼睛直盯着她看。儿子总是好奇的问妈妈为什么总戴着帽子？让大人们无法回答。

阿毛第一次回家是2006年12月初的事，同事们还捧着鲜花来家里看望她，祝她早日康复。她这次决定把孩子们接回来一起住，生活的全部除了服药休养身体，就是陪孩子。想来人生也真快，早年一个人的时候有病就有病吧，死了也没什么担心的。现如今，死都死不起，这世界上有太多的牵挂。她也终于做出决定，即使自己这次痊愈，也不想再回去工作了，她明白了自己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后来的几次复查，病情还都在好转，这是一家人最大的欣慰。脱落的头发慢慢生长出来了，脸色也比以前红润了许多。他终于可以一天在儿子睡觉前给他讲个故事，推着女儿在附近的商场、超市和花园里逛上大半个下午。和心爱的人陪着孩子们一起长大，这么幸福的事情自己以前怎么就不知道去做呢？养孩子是不容易，需要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可是孩子带给你的幸福远远大于这些琐碎的麻烦事。

如果没有疾病，她真算得上是儿女双全，岁月静好，可以这么安稳地过下去。可是，人生哪有那么容易啊。2007年9月份的复查结果并不乐观，她又住进了让她简直要窒息的病房，在那里分明就是坐牢。接下来又是一次一次的放疗和化疗，这些能杀死她体内的癌细胞，也在让她日渐消瘦。时间进入2008年的时候，她头发脱光了，面容憔悴到没了血色，和之前判若两人。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是怎样的结果，但都在为这个小概率事件尽最大努力……

钟卿那段时间也陷入了恐慌，一次次拿着化验报告单找医生，一次次的托人找国内外的专家，可是结论大都让他绝望。每次想不开的时候，都会偷偷跑到没人的地方哭出来，等哭够了擦干眼泪回医院看阿毛。在她眼前，钟卿每次都努力用自己的积极乐观去感染她，给她动力和希望，以至于后边渐渐连钟卿自己都觉得说出来的话像是在哄小孩。

2008年，汶川地震发生后，阿毛全天都躺在病床上观看电视报道。废墟里的救援现场常常能惹得她泪流满面，钟卿这时候会悄悄地把电视转到综艺节目让她看。可是等钟卿刚一出去，她就又换台看了起来，如此反复，仿佛只要关注着这些消息，她身上的病痛就会减轻似的。

有的人在废墟里埋了一百多个小时，还能生还，有的人却坚持不了几个小时就撒手而去。地震的相关报道让阿毛对生命有了更深入的认识和思考，5月底的时候她就劝钟卿不想再做化疗了，也不想再呆在医院里了，回家听天由命吧。死亡是迟早都要面对的，可是这个过程很让人纠结，甚至肝肠寸断，换了谁都难以做出选择。按医生的说法撑过三个月都难，可是他就是不忍心放弃，哪怕还有一丝希望。

唉，这世间总有一些事情把人逼在夹缝中间，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让人在绝望中承受着。有时候，面临这些事情你甚至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真实的人生就是这样残酷无情。

---

第三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