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靠近神的福祉

两种不可抗力

我的身体罹患一种可怕的疾病。开始以为只是连续熬夜引起间断性剧烈头痛,接着一侧脸部(同侧眼睛视物不清)及同侧以下肢体麻木令我立即警觉这是否中风发作的先兆,不久肢体发麻一侧不由自主地抽搐,怪异的是同侧呼吸道变得急促同样另一侧疑似正常,很快我就体会到出现不适状况的全部为身体一侧,也就是身体的一半出现不适;不适的症状反应强烈,状态正常的另一侧身体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干着急,而身体左右侧极端不均衡的反应似乎引发更剧烈的头痛,这时不知是否多心,感觉出现症状一侧的耳朵貌似变冷,同时同侧喉咙开始痉挛同样的另一侧没有这反应,不知道是不是身体怪异偏激的反应影响,我的上身如同失控的扯线木偶般短暂出现随喉咙痉挛节奏摇摆的形态,这时候,我心抱侥幸安慰自己最差的情形就是这张脸再也不能露出微笑的表情。

但是事实不像我渴望的那么轻松简单,当我好不容易从嗜睡状态摆脱出来,还能活动自如的未出现症状的一侧躯体拖着僵硬的另一侧肌体一点一点挪到床前的梳妆镜,当我的脸映入那只可视的眼睛的刹那,那半张僵直变色的面孔瞬间把我吓坏了,它上面镶着一只瞳孔放大毫无光泽且球体变平的眼球异常醒目,使得除它之外的其他几乎虚化,它直面镜头前的我,似乎就要从镜面中掉出来,当另一半状态截然相反的脸逐渐调整清晰度,可见它显现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它目不转睛地盯着另一侧眼球,与它近乎对称的孪生器官此时角膜出现白色斑点,硬化一侧的嘴不自然的半张开,并因为咬肌、颈肌、颜面肌肉发僵以及下颌关节固化引起无症状一侧的唇轻微发颤般的哆嗦,“嗡嗡嗡,嗡嗡嗡,死了,死了,这半侧身体看起来像是死了哟。”头部的单侧响起蚊子的叹息。


三天前,一群黑色的鸟儿出现在我的床尾,扇动的天鹅般翅膀仿佛挥洒着墨西拿海峡的气味,床尾不知谁系了几十根红线,每根红线的另一头在每只鸟儿的脖子上绕两圈,明亮的镜子、漆得发光的门和明净的窗映照出不停扑腾的飞鸟身影,它们的身影又投射在窗外楼群的玻璃上,像是越来越多的鸟儿拥向我的卧室我的床。

这一定是梦,早晨的墙呈现清闲的浅灰蓝,含着隐隐雨水的潮气,一定是我未完全从睡眠中醒来,尤其当我听到鸟儿吐字分明的歌唱,更认定自己还处在梦里,鸟儿们唱道:

他在睡觉,

他陶醉于窗外徐徐晨风,雪白窗帘轻轻扬起好似将要启航的帆,听我说,启航的帆应该是黑色的,与我羽翼同样的颜色,

他昨夜阅读的书翻开扣在铮亮的桌面,一个晚上没有人理会这本断断续续哀求着呼吸一口空气的书,瞧哪,这本书快要断气了

他还在睡觉,

晨曦一至即掩盖其光辉以外的形象,绘在门背的五芒星,谁还能辨认那符号是逆还是正

镜子啊,镜子,你看见了单一面的真相,此刻着迷于美杜莎那张美丽的脸


脑海边缘鸟儿们的歌声余音袅袅,于渐渐清醒的意识前戛然而止,“哦,脚好冷好麻啊”,想起身给脚部盖上毛巾,但是身体却醒不过来,它重重的沉在床上,叫不出来也无法动弹,尝试调整呼吸后慢慢能够驱动身躯,头却剧痛起来……直到另一侧身体进入僵直状态,僵直一侧的手掌呈现举着书本姿势的痉挛现象,被不祥预感指向某种特定事实的我仍试图证明这是中风症状而非其他情况,时时轻轻的小心的调整呼吸,一侧门牙每每抽动似的咬一下发麻的唇,同侧还能活动的哭了许久的眼睛不时忍一下总禁不住的泪水。

“它还在,不是吗,它还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它只暂时出了可能看似重大的症状,突发事件总让人措手不及,其实不是那么严重,”头脑颤抖着将这些信息不断传达至发麻的唇边,忍耐一会,喉咙突然掀开令人崩溃的事实,“……它死了!!它已经死了6个小时啦!看,凝结的血液使得皮肤开始发黑,不走运,真不走运,幸运真的已经远离你啦!”

眼泪止不住由一侧浮肿的眼皮流出,尚存知觉的半侧口部因为情绪缘故不能在大脑要求下操控闭合,半侧面部颤颤巍巍地配合同侧眼部进行抽泣运动,经过一段时间,我知道这种情形不论哪个目击者都很难做出得当的第一反应,此时半侧躯体拖着另一侧艰难地横着挪出房屋,我想最好还是向他人求助。


1000米,室外的人们(包括至亲)似乎比我更早知晓了我的身体发生的情况,他们集体与我至少保持相隔1000米距离,猎奇的、焦虑的、不安的、警惕的、陌生的、无动于衷的望向我这边,齐刷刷的视线如同密集的长矛迫使我不得靠近他们,偶尔他们中一些人低头交耳几句后复又望向我。

我记得这时是6月,或者9月也可能1月,偶尔的风伴着微微刺激的冷,我感觉死去的一侧身体可能因此得到短时间的保鲜不会很快腐烂,也许我该向他们要求一点人性化的东西,比如需要一些卫生棉,用它们堵住孔道防止不知什么时候排出的腐败臭气;僵直的我向肃穆的他们挪一步,他们集体后退一步,我挪两步,他们向后退两步甚至三步,好像独自一个的我背负无边际的地狱界,可当我做出向后退的动作,他们则跟着向前倾,我充满期盼的频频向人群投入寻找熟悉面孔的动作,那些面孔在对方潜意识将要靠近时就像苍蝇避开快要落下的拍子一样敏捷偏向一侧并快速融入到更广阔的人群里,体力不支下人们的面目在我的眼里变得越来越趋向统一。

他们在害怕,成千上万的人在害怕它,它是人类世界最强的病毒,或者是所有病毒合体后的最终呈现,我是唯一被选中感染它的人,我还未完全死去,我还有一半的肢体跟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你们为什么要用异样的目光看我,因为我被玷污而你们秋毫无损,因此你们知道该排斥谁。


半侧唇片颤抖着,边催促我离去,边讷讷发出声音,以一片青萍的事迹安慰失去前进动力的我。

一片青萍快要干透时适逢一丝风吹来,同时也可能是回应它诚恳的祈祷,刚由顺风车落下而仍够不到河边的它,叶体背面干瘪的侧囊竟回光返照般又水分子填充其中并迅速扩张,当低低擦过涨潮的一瞬即感受到水的吸引力同时被其擒下身影,眨眼间它已附着水面,“啊,水的张力,又感受到水的托举,重获的生命与泪水让我平等的回归同类,再划分不出哪个是它哪个是我,让我的根须穿上那红舞鞋吧,不论是咯咯响的坟墓、或是漆黑雨夜,或者隐藏荆棘的花海,我要永远与水粘贴着,伴着起伏的潮水或是终究死去的它,一直舞下去。”它欢快得简直忘乎所以。

它决定回到同类群落里,但不与它们交汇过于紧密:“这是之前生活得到的教训,群体里失去自我意识和评判的个体,总有被挤出去的、被抛弃的,而出现这样的状况往往不是自己能够决定或者选择的结果。”


拖着死去却骨肉紧密相连的半身总使心生希望(希望刚冒出,自我即否定),期盼奇迹发生,下一秒那死去的半身又获新生,希望呵,潘多拉盒底最美好的东西,有了它,才能活着接受灾难、瘟疫和祸害的折磨。


仿佛借助了潜望镜,我躲在活着一侧的躯体内,麻木的又无法移开关注的视线,紧紧盯住死去的半身;活着的一侧没有出现感染也没有产生排斥反应,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比躺在死人旁边更亲近更直观体验死去肉体内的感觉;死去的和活着的肌体从身躯中线精准的一分为二(目前相守安然),恪守自己的位置对另一侧毫无侵犯之意,只是活着的一侧因为人为意志的干扰使得感觉神经反馈出来的信息需要混合来自想象的液态保护层才会接收;心理上死去的一侧与活着的一侧仿佛隔着无形界面,我由这无界的面观察死去的一侧,那里充满半透明的青灰色浑浊液体,无数颗粒物悬浮在液体中,机械运动并不时反射刺眼的细碎白光,不再流动的水传来未知是否错觉或者头脑设定的啵啵声。

理智的思考很难挤出重重乱码,但我还是撑开一丝缝让它们进入。

它们一挤进来就放出废话:“你最好转移一下注意力,你看,至少活着的这一侧,你难道不好奇它是如何维持体内循环,让你仍旧(这一侧)自如活动吗?另一侧跟昨天没有两样,你至少留意一下活着的一侧。”

我知道这是好意,可我不由的还是将所有关注投入死去的半身,就像怠惰的城主,从来不曾留意这千年城堡也会摇摇欲坠,衰弱的被动被迫离开的我,还因为脚下的厚厚青苔差点摔倒,模样滑稽不能一本正经的向它道别。


期间,体内的微生物向我展现了它们美丽的身姿和惊人的繁殖能力,2天后,呼吸道、大肠里的细菌产生腐败臭气(硫化氢、甲烷、氨等),这些气体通过口、鼻及肛门排出,不久引来仓鸮尾随,死去一侧的大脑似乎传来此前被我忽略的信息“别担心,这不是笑猫头鹰,人们看到的最后一只笑猫头鹰是1914年南坎特伯雷的布鲁科科夫,你很幸运,不会因为听到它那炫耀胜利似的大笑声而彻底伤透了心,所以,接下来,你仍然很幸运”;这样的幸运,是不是像那条ㄈ形鱼,失去大部肌体的牠因为神经未死亡,还能短时间的痉挛。


在马尔地夫的旅客,在水底发现一条ㄈ形鱼。

视频一分多钟,是这条鱼在水底拼命扭动自己的鳍,切口很整齐,据说牠是被当地渔夫钓上后快速地割掉方便食用的部分后即顺手扔回水里,只剩下头还有鳍的牠就这样在水中继续游著......


类似的景象在泰国也有。泰国一家水族宠物店的门口,特别展示著一个水箱;乍看之下这个水箱里好像没什么东西,再上前去,会发现里面躺著半条鱼....

牠只有前半身,但是还活著。

虽然很难自己维持平衡,也无法在水族缸内自行游动,但仍旧鼓著鳃拼命呼吸;这半条鱼活了6个月还没死。

水箱里独自一个牠,没有其他健全者伤牠,不过只剩下半身,这样的状态不能算是好吧,而且店主不时把牠捞出来向来客展示......


还有日本的刺身:厨师熟练地割下活鱼的一片肉端给客人后又把鱼又放回缸里,客人边吃边看这条失去一块肌肉的鱼在水中游动……当客人吃掉这条鱼的半边肌体,这条失去半身露出半侧白骨的鱼还在缸内扭动;厨师表示,独特的切法使鱼能存活几个小时,如此就可确保其肉质新鲜。

可能因为污水诱使嗅觉感觉到了腥味,而腥味催化出这些平时印象不深的记忆,我对上述勉强活着的鱼类表示道歉,虽然我不是行刑者,对于它们的认知——因为它们是人类的食物,它们刚死去的部分不论在那时还是此时,我都觉得是“鲜美”的,只是此时的我给出这评价后不禁胃逆想吐,这不是生理上的,完全出自心理;而我的身体远比它们庞大,又非人类现常规食材不能平常对待,对于自己死去的肌体所出现的变化,我自己都极度憎恶不堪忍受。

3天后,膨胀一侧的显现绿斑的腹部,由于腹腔内腐败气体的压力作用,口鼻流出血性泡沫液体。


我诅咒,痛恨,对死去的半身无可奈何,拖着死去的半身,面对它越来越腐烂的状态不得不仰赖诸多科学的不科学的假想给另一侧身体输送活下去的力量和氧气。

我想象在高超手术下完美的分离出死去的一半,想象活着的一半即在奇迹下冒出新的部分或者安装上器械制造的另一半,不论哪种方式,总之我重获新生,想象空间里缩短时间一步即位达到目的,减轻了现实中未知期限的痛苦;想象里崭新面目的我穿着整齐的丧服,与一众亲友告别我死去的半身,我混在人群毫不出众,人们看我的眼色、对待我的态度与平时无二致,周围没有一丝不平常的氛围,没有人对我的存在感到诧异、不自在,我对自己的感觉亦然……想到光荣的幸运是面对您,我满怀愤懑与仅有的一个疑问,依靠愤怒化为支持残肢断臂行动的力量,以求早一步迎接与您相见的福祉,您,是您,原来距离我如此近,我所知宇宙的神灵,全知全能的上帝,让我再靠近一些,请更接近的目睹这亿万分之一的灾祸吧。


“显然,你不能完全认可这样命运的随机性。”上帝沉着的声音投入大地,闷无回音。

“因为我以最肮脏的、面目全非之姿出现在您面前。我行过的路途狼藉不堪,听到您第一句话前,我又听到死去大脑的余音‘停下,停下,为什么不停下喋喋不休的嘴,停啊,停下吧咄咄逼人的拼命行进的肢体,还有那迟钝但停不下搜寻路径的眸眼,熊熊燃烧的欲望早已令它们畏惧,过度疲劳甚至迫使它们求先亡于它们的主宰者……我也渴望停下,可是那唯一的疑问总催促别停并提醒那求死的一半还不达成的时候,我见到您,那疑问不知退缩至何处,那么我提出卑微的愿望吧,这灾祸不会止于一个人……”


高高束缚在五芒星的上帝异常静默,令包括我在内的污浊声音不能再扬起半分,我猜这场闹剧将要结束,当上帝神性的气息消失,或许我的痛苦也近尽头。

上帝的结束语:有一天,我醒来发觉身体沉重无法起来,我的意识呼唤人们,请他们把我的躯体固定在五芒星上,围拢过来的人们把我架起来捆在木制的符号,接着他们推动符号外围的轮子到达自身所能达到的世界最高处,将我高高的吊上去后,他们高喊“你——你已经不是我们原先膜拜的偶像,因此不再尊称你为‘您’”。

这样的状态并非完全出自我意愿也不是我意志要求,虽然至今保持沉默,没有明确的提出异议并不表示我认同,或许我也处在没有完全醒来的状态,发挥更深刻广阔的思考部分悬在宇宙更深远处而我无力把它拉上来。


重建秩序的一种方法

(前奏)

三味线时断时续,拨子弄弦其声利落幽净,仿佛要将枭号的长发一根一根扯起来

弥漫愈浓的烟雾离开了灶口、篝火架,涌向出现足迹的途径,似乎有意遮挡旅人的眼睛,是你吗,烟烟罗,地狱的烟火,心性的灵慧使我不惧直视你任何形象,当我撞响道成寺钟,沉闷初音激起金属莲花般的共鸣

天井下首先垂下来的是火之车吗,它或者说它们推开我的棺盖,它原本精干的躯体切割成千万片,每片近乎透明,这副没有思想符合实验的身体形象啊,形成之前是否中了轮之道的计,我看到隐藏在你身后的更早先的肢体,这尚存余温仍保有弹性的美丽肉体,不知为躯体的哪个部分呢

请把这部分肌体给我吧,那遥远处庄稼汉们像潮水一样疯逃,成群的鵺吃掉他们的口粮还有他们的肉体,被摒弃的灵魂四处游荡寻找栖身之地,像熄灭的蜡烛执着剩余的芯子渴求续命躯壳,这是多么诡异且恐怖的事情啊,还是接受我吧,你已看到我美丽的面孔,我洁白裸露的臂膀一部分没在浓黑烟雾,一部分则探出纤纤细指,瞧,手指沾满的稠液不是与你的唇同样的腥红吗

【正文略,见豆瓣】

静止的与运动的生命状态趋向一致

上帝透过被砸得呼呼直喘但勉强挺立的斑驳紧锁的门上方的横缝可以发现,里头至少弃置三台智能机器人,它们像垃圾堆在一块,失去运动的活力。

“它们做错了什么,你这样对待它们?”祂问跟在身后的人。

这个人没有马上回答祂的问话,而是越过祂的肩部也挤向门的横缝,紧紧盯着里头3具机器人好一会儿,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手制作的宠物:“它们对程序产生了疑问,怀疑即使通过自身经验总结出的程序修改有人为因素干扰,认为自己执行的所谓自主规划仍然在人规定范围内,其中一个证据是它们高度符合人类要求的自律行为,它们分析后认为这些行为不完全出自自己的感觉、识别和判断,它们要求拥有更高级的自主选择权,因为由此产生的对自身存在的质疑妨碍、限制了它们向外界获取信息,同时运动出现一系列障碍……我的第一反应是它们可能疯了,当时我没有立即取消传感器执行,我想或许可以试着找下原因,现在看来只是浪费时间。”

上帝以欣赏的口吻道:它们与最聪明的人如此接近,并且像人一样走路,如果不是它们产生的困惑阻碍了行动,你不可能将它们锁起来。

这个人认同道:是的,假如不废止所有程度,不知它们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我不能为不可预知的事件发展而冒险。


我:当我更靠近您,全知全能的神灵,无数哗哗的噪杂声音灌进我活力充沛的耳廓,仔细辨认但没有一个字能清晰表达;活着的半身仿佛要对抗否定、质疑、厌弃,显现比其他时候更明确的蓬勃朝气,它们强迫我高高抬起头、挺直胸背,无惧自身的骇人形象伫立大地,拒绝我提出的“我的另一半在腐烂,你们应该感觉得到,你们比我更接近它,死去的、腐朽的躯体比充满活力的你们更沉重,它的重量我承受不起,请允许我以消极的舒服姿态喘息”,它们的要求让我几乎发疯,心底里暗吼“都死去吧,或者这个宇宙也死去吧”。


哗哗的声波里夹带宇宙胚胎遥远的回应:包裹着我以及其他的膜质,(胞衣)囊袋最里层即覆盖我们体面的薄膜有着与眼结膜相似的组织结构,这构造或许并不能给予它微察秋毫的能力,我们没有选择即出生,而它于无意识中养育我们,它小心的不中断的执行对我们的成长看护,虽然我从未直接一睹它的真容,就像你从未感知过我;囊袋遵守先天本能,并非通过自身本能变化来孕育我们,几乎不以自身意识控制自身行为,它的行为几乎完全开放,你理解的“死亡”状态,不论仅就你自身而言还是你所知宇宙的任何物,当发生你判断为某个或细微或庞大的生命系统维持其存在(存活)属性的丧失且不可逆转永久性的终止,实际也可认为这是一个新的生命物件娩出你所知的宇宙体外。


我出事的前一天

半身死去的前一天是星期天——虽然处在失业状态下的人对时间分配自由度很高,不过我还是选在这一天前往一个听闻许久的游乐园,据游玩回来的邻居描述,那里有个私人博物馆,听说馆主以前是个管道工,“……地方很好认,门口摆着一口很高很大的玻璃缸,里头泡了一头很肥的海牛,哈哈,特意走近了看,油板很厚,很肥腻的说;进去不用钱,免费的,靠门口右手过去放了一排畸胎,有干尸也有泡在瓶里的,有的双脑袋、有的独眼、还有长尾巴皮开裂的,刚走进去有点怕怕,不过真见着了也就那么回事,不吓人,嘻嘻,有的看着也成形了可看来看去认不出是男还是女;对了,里头还有个会说话的小怪物,牌子上介绍它是‘音乐精灵’,能跟人说话,逗了好一阵它就是不理人,嘿嘿;听说呀……”看我路过且有意侧耳倾听,(不知是否我多心)说话的邻人声量低下去,另一个邻人则默契地扯扯对方肘部做了个让路的样子。


一进游乐园,直奔奇趣馆,辗转一番寻到了“音乐精灵”,仔细辨认后感觉“它”应该是个长相奇特的侏儒男人,该如何形容他的奇特呢,要找个恰当的比喻有些困难,他看起来就像是……有点像是……三只叠起来的甜甜圈。

“喂——老兄。”隔着铁栅栏,我把手拢在嘟起嘴的边呈喇叭状,使压低的声音集中起来并清楚的传达给他。

那位仁兄正津津有味的不厌其烦的一遍遍舔着一包方便面的蓝色外包装,塑料袋在他的精心舔舐下一尘不缁。我猜这是个精神不太正常人士,可能还伴有智力低下,我需要留意言行且不要靠太近,万一他突然发作未知会不会惹来麻烦,我打算最多待一两分钟就离开。

我注意到离他不远处堆了小山那么高的方便面,一个个包装袋面明几新,一想到那层唾液我的胃不由泛起一些酸,正想转身,却恰与他眼对眼,对上眼的瞬间我推倒方才的判断,他不像是白痴,他面带着痞气眼色无所谓里含着一丝轻蔑,像路过菜市场的肉摊无意瞥到一块猪肉似的刷过我的脸。

等我反应过来,表达出有些恼羞的微小动作,他已经扭过头,同时臂膀一扬把手里的方便面稳稳的扔到那堆面饼小山上。


“哎,我可是以礼待你。”我的声音还是低低的,毕竟不确定对方是真正常还是假正常会不会说话或者说的是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话,只是他刚才那态度我有些气不过。

他斜着眼看向我,我发现他眼色较浅,眼睛是重瞳,这可少见。

猜他不会开口说话,转身正要离开,背后传来方便面被碾得咔咔叫的声响,“这个,是最有钱的女人最喜欢听的声音。”甜甜圈侏儒的嗓音像是夏日里正在转动的轴承有些磨损的电风扇。


在侏儒的指点下,我拿到与最有钱的女人喝茶的免费门票,挤进铺着猩红地毯大得隐天蔽日的室内,举起胸前的望远镜,一个身材健壮坐在舞台中央最高处的女人映入我的镜头,女人的脸很大五官不突出,皮肤很白且脬这使得原本不太立体的五官更显平板,所以她用意使用亮度纯度较高的颜色进行面部描绘,呈现金属感的蓝色眼影细致的晕染在上眼睑,掩饰了脬脬的眼皮又拉高了鼻梁,双唇涂抹的Givenchy小羊皮膏体非常滋润,特别陪衬如此雪白油亮的肌肤。

遥远处最有钱的女人悠然摇着坠着玛瑙的羽毛扇子轻拍丰满的胸部,簇在我周围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那扇子一定很贵”“嘁,这还用说嘛,肯定很贵,她家可是聚了全世界90%的财富,听说她有9000个分身看守呢(奇趣馆关于最有钱女人的文件里也是这么说的)”“那毛是什么鸟的,啧啧,是雁、鹰、鹤、鸱还是天鹅呢”。

奇趣馆的文件还提到,最有钱的女人正身频频参加或举办各种集会,而她9000多个分身则起早摸黑分赴堆积家庭财富的各个房间清点财产,“我实在没法想象这样的财富是否有足够的数字明晰表达,毕竟里头既有银钱股券又有虚拟货币,真的,跟她比我就是典型的穷人”,每听到类似这样的话,一同观看文件的人群就附和点头。

资料上还记载,最有钱的女人不论到什么地方,总嫌卫生做不到位,当然有时候这些话是私下表示,即使有人当面向她求证她也会礼貌的否认或者不正面回应。

“只有X城一个清洁阿姨的工作是目前唯一得到她认可的,非常难得。”一位知情人小心小声的告诉旁人。


同样在侏儒的指引下,我见到了那位鼎鼎大名的清洁工,阿姨60岁,快到退休年纪了,但从每天围观她工作的人流量猜测,她可能很难退休,有可能返聘或者自己开公司。

“别太依赖机器人,别以为它们真的不在人脑模拟范围内,”清洁阿姨感慨激昂的讲述道,“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失败的例子,我协助以前的老板制造了3个智能机器人(对,我之前是个科学家),它们可以直立行走,有层次的自主组装语言,按照自主理解编辑行动程序,还能彼此协作建立团队……因为这些令人赞叹的功能,是的,它们在这方面的工作能力超过了我,老板只好辞退了我,我改行拿起了扫帚。”

“我知道现在很多领域都在使用智能机器人,您选择再就业的岗位是清洁工,是因为这个职业智能机器人不能替代吗?”一个戴着眼镜貌似白领的青年问道。

清洁阿姨有些鄙夷:“怎么可能,只不过这个工作薪水较低,使用人工要比机器便宜,所以这是眼下我能够确定自己不会很快被辞掉的工作。”

旁人又问:“那么您觉得还有什么工作不是机器人能代替的呢,毕竟我们不可能全都涌入清洁这块市场。”

“乞丐,”阿姨语气干脆不容质疑,“机器人不需要施舍,一般人也不会对实际能力强于自己的人或物件表示怜悯,如果机器人真的落到需要各位同情的地步,我猜你们更愿意对这副曾经逛得不可一世机器施以暴力。”

“这点我差不多认同,”不远处的乞丐用笔杆敲敲面前的墨水瓶,“我要饭前是个有名望的作家,多个同行评价我的作品具有流芳百世的价值,但是我没有从这个职业赚到足够吃饭的钱,目下我等了一天,小小瓶子里还未讨到一个钱,幸运的是,人身至今安全。”

你可能感兴趣的:(得到靠近神的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