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帘风月闲

乾明十六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虽是未及清明,而北地的暖意已然渐渐弥散开去,嫩芽新叶,春色横生。

绕过长长的百鸟雕花隔窗,便是晋王府的后院,有别于前院的规矩大气,后院长廊小窗,曲径通幽,鹅黄的迎春伴着纯白的茶花开得正盛,黄黄白白相互交映,葳蕤葱茏。

少年面冠如玉,墨石般的眸子熠熠如光,身姿矫健,手中的剑翻飞舞动似出云腾龙,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边而下,院里的青灰石桌上放着几碟精致的江南糕点。杜蘅坐在桌边,闲闲翻着手里的书,打趣道:“今儿练剑倒是勤快,莫不是父亲又要查你功课了。”她仰起面容浅笑,肤色透白如上好的白瓷,长睫轻垂似是翩跹舞动的蝶,和少年如出一辙的眸子,仿佛盈了凌凌秋水,眼角旁的小痣更是秀雅中透着一分的妩媚,唇瓣不点而红,唇线分明,无端端让人想到“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少年剑锋一收,顺手交给一边的下人,道:“你又取笑我。”

杜蘅递上帕子:“快擦擦,练剑出了这么多汗。”

“这天气真反常,热得真是早。”杜珏呷了口茶。

杜蘅细细打量着他,三年未见,从前那个瘦弱斯文的小男孩,如今却是比她还高了大半个头,虽谈不上精壮伟岸,但也身姿挺拔,俊朗如松。她笑笑不做声,杜珏打量着这方小巧僻静的院落,随口问道:“怎么样,还觉得熟悉吗?”

“什么?什么熟悉?”她看着他问道。

“帝京,家里,人,你走之前的一切。都还熟悉吗?”

杜蘅望着地上的方砖,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袖中的绣囊,苏芳色的苏缎上疏疏绣着一支白色玉兰,玉兰斜斜开着,瓣白蕊红,格外的清丽雅致。她眸中失了笑,只是唇边仍挂着一丝笑纹,:“熟悉,都没怎么变。”

杜珏吹开茶沫,道:“确定?那你对他的心意呢?也还是没变?”

她嘴角一哂,语气冷淡:“我不想提他。”

杜珏惊讶地抬眼看看她,心底转过这些年的纷纷扰扰,道:“算了吧,他都不听你解释,费这么多功夫干嘛。”

杜蘅不言,别开眼,完全不想说话,过了半晌才低着声音道:“我不知道,可我始终欠他一个解释。”

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杜珏也沉默下来,半眯着眸子盯着手中碧绿的茶水,复又转开眼去。一侧的下人都已退下,院子里只有他俩,清风拂过,安静得能听得到树叶的沙沙作响。

“培禹。”杜蘅再次开口,乌墨似的眸子平静如潭,“周家遭受到的,杜家脱不了干系。”

“当年我允过他要把那些证据陈给皇后娘娘,替周家说句话,可最后是我没做到,我总要解释清楚不能让他认为是我失信。”

“我从来不会异想天开地以为在发生那件事后,我和他还能有什么可能。”

“我只是想说清楚,仅此而已。”

“那都是杜迁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听完,杜珏的气性又被激了起来,连尊敬都顾不上,张口便直呼杜迁的名讳。“我帮你带了那么多信,可他一封都没回过,三年了,你能不能要点脸面!”

杜蘅喝道:“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这么没大没小。”

“呵。”杜珏冷嗤一声,“说到你痛处了?“

杜蘅望着他气鼓鼓的样子,累极不已,刚回来就为了无关的人事吵架,究竟是为了什么。她道:“别的我不想说,给我点时间,这话信不信随你。”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也足够让她看清楚一些事了。

杜珏不语,久久才道:“姐,你不欠他的,是他配不上你。”

气氛一时冷了下来,抬眼便见杜若款款而来,问道:“又吵了?一个个都冷着个脸。”

杜蘅笑道:“哪里冷着脸,不过随便说几句而已。”

杜若的竹青洒金百褶花留仙裙随着她的步子翩跹如蝶,相似的眉眼温婉如玉,责怪道:“培禹,玉阑才刚回来,你别给她添堵。”

杜珏凉凉道:“我可没给她气受。”

杜若安抚地笑笑:“都是一家人,生什么气。我拿花胶炖了些官燕,这时候吃最是滋补养人,你们尝尝。”说罢,让侍女晶心把食盒先拿进了屋。

杜蘅笑道:“阿姐还是这么贤惠,什么都会做。”

“你倒是学着些,每次让你进厨房就跟逼你喝毒药似的。”杜若斜眼嗔怪一声,细长的手指将将指到她额头上,“以后嫁了人可怎么办。”

杜蘅嘻嘻笑道:“君子远庖厨嘛。”

“哧。”杜若憋不住笑出了声,“合着我不是君子是吧。”

“就是就是。”杜珏也将之前的事抛之脑后,打趣杜蘅:“自己不学,还找那么多理由。”

他帮忙将瓷盅从紫檀雕花鸟食盒中取出,兴奋喊着:“姐姐还做了藕粉栗心糕!”

“知道你喜欢吃,正好有还不错的栗子,就做了些给你。”杜若笑道,言语间想起了什么,问杜蘅:“回来后,见过杜微吗?”

杜蘅舀着花胶的手顿了一下:“没有,来送过一盒牛乳桃心酥,我让宛碧说我身体不舒服睡了。”她扬扬下巴,对外面地上一指,“尽数都给我扔了。”

杜若杜珏两人笑笑,杜若声音平静:“这些年她的身子是由陈敬一调理的,倒也逐步好转。”

“所以呢?”杜蘅一手撑头,搅着瓷盅里的官燕,一脸的不在意。

“玉阑,她今年也会进宫选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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